傅微介死命按了按砰砰狂跳的胸口,大喝:“再报!”尚不自知眼中血色已然狰狞。
威压之下,传令兵狠狠咬牙,“伤兵营营地被烧成一片白地,骸骨遍地!”吼完这一嗓子,传令兵再也撑不住挺得笔直的脊背,扑在地上嚎啕大哭,“四百多个兄弟啊!总司!”
传令兵的手指用力扣进冻土里,指尖鲜血淋漓,血色刺得眼睛发疼。傅微介闭了闭眼,缓和了刺进颅内的疼痛,缓声问:“消息传进骑兵营了么?”
“没有,骑兵营还在修整,属下不敢添乱。”传令兵伏在地上哽咽得厉害,说话都有些断续。
“好,没说好,我去说,你先去歇歇吧。”傅微介掌心在刀柄上摩挲,心里乱纷纷沉甸甸地乱成一团,他是主将,他不能乱,还得压着场面不叫旁人乱。
“哭什么?!马革裹尸战死沙场本就是我等宿命!我们得把这份血仇牢记在心!”刀柄在胸前护心镜上叩得当当直响,“终有一日,叫北戎月氏,血债血偿!”
字字铿锵,重甲银刀的主将岿然立定,犹如杀神。
“血债血偿!血债血偿!血债血偿!”压抑悲愤自胸膛喷薄而出,听见消息的兵将热泪盈眶,怒吼震天。
“北防军里有动静,像是出了什么事儿。”上官澜忽得停了手里的活儿,凝神听了一阵,道。
和他一道搬运粮食的兵将催他:“一会儿就能传进骑兵营了,你搭把手,赶紧归了这批粮。”
上官澜敛了神思帮着归粮入仓,心里还是乱糟糟的,一闭眼就是梨华撞在枪尖上的身子和溅在脸上的热血。难受得一呼一吸都生疼。
傅微介估摸着时辰,在骑兵营稳妥得差不多的时候入了营。彼时,上官澜正安排夜哨巡营。心里还记挂着早先听见的动静,见了傅微介,迎上来便问:“前头那么大动静,出了什么事儿?”
傅微介定定神,道:“伤兵营遇袭,营内现已烧成一片白地。”
上官澜身子微微晃了晃,整个人像是陡得沉入了冰水里,听不清看不清,只有嗡嗡嗡的声响在脑中轰鸣。他张了张口,也不知自己是说出了,还是没说出,他问:“伤兵营怎么了?”
“伤兵营遇袭,营内烧成了一片白地。”傅微介硬着心肠重复了一遍。
上官澜将这句子一个字一个字地听进去,再串成一句话,却还是觉得不大明白,他又问:“阿澈呢?他也在伤兵营的。”
“上官,伤兵营全军覆没了!”
终于听明白了这句话,上官澜不再发问,只是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狠狠压住了他,叫他连撑着身子的力气都没有。他顺着那股力道慢慢蹲下来,却发觉自个儿连蹲都蹲不住,又跪了下来,双膝着了地,心口又难受得很,捂着心口蜷缩成一团。
傅微介瞧着上官澜这个模样,眼前陡得一阵模糊,他赶紧仰头深吸了一口气,单膝跪地,附身拍了拍上官澜肩膀,“上官?”
“不碍事,不碍事,我就是心里不好过。”上官澜低声说了一句,手指还是紧紧扣在心口,恨不得把指甲刺进胸膛里。
傅微介也不会该如何劝慰,只将手扣在上官澜肩上狠狠捏了捏。
“总,总司,玉爵爷,玉爵爷和莫先生进了咱们大营!”
傅微介听了这话,一时欣喜得不能自已,抓着上官澜肩膀要他起来,“上官,你听见了么?玉爵爷回营了!”
上官澜被傅微介晃得一阵恍惚,阿澈回来了?阿澈回来了!正挣着身子要起来,胸口血气一阵翻腾,忍也忍不下去,一张口,便喷出了一口血沫,眼前一黑,人也跟着栽了下去。
☆、陆拾叁.
玉凤澈莫仓带着雪出,循着当初商量的北上路途一路追赶,心里清楚若再不快些,可能再也追不上北上大营,因此赶路昼夜不歇,两人轮流骑马歇息,渴了,化了冰雪便饮,饿了,便去掘雪下泥里的嫩叶草根,也亏得莫仓识得百草,一路也撑了过来,只是两人实在吃了苦头,都清减了不少。
莫仓经了伤兵营围剿一事,明白沙场之上生死无情,当初自个儿只留书一封便辞家北上,实在轻率,更不知家里人又是如何地牵肠挂肚,便尤其思念家妻,心中只念着好生将玉爵爷送到盟主身边,便南下回家。
才入了营,却被告知上官澜昏迷不醒。莫仓还没来得及歇口气,便被拖着去给上官澜诊脉,三指往腕脉上一触,心中便已了然,“心绪大起大落,冲了心肺间的血脉,引了旧疾。等醒了,他自个儿能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