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能看出谁是人谁是鬼,至于那些精怪的原形和来历,他是一概不知,这不在他所了解的范围之内,但他总觉得那张脸曾经在自己眼前出现过,虽然或许只有一面之缘。
到底会是谁?
文砚之见过的面孔太多了,他敲了敲脑袋,觉得说不定是有哪只鬼和这妖精模样相似,才叫自己一晃眼认错了。
听说外面暖和,书怀就想出去转转,然而刚下了床还没走两步,存雪给他留下的刀伤就又开始作怪。他磨了磨牙,愤恨地看向逐渐晕开的血迹,再度躺回了原处。
墨昀正在外面和青湄谈话,书怀不想去打扰他的正事,便闭上双眼,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全神贯注地和那股不属于自己的灵力对抗。
存雪的灵力十分霸道,于经脉当中横冲直撞,书怀勉强把它压制,眨眼间却又被其逃脱,如此反复几次,他额角便沁出了冷汗。而就在他即将支撑不住的那一刻,墨昀突然推开了门,紧接着温和的气息涌来,把他包裹在其中。书怀松了口气,对着小妖王摊开双手,语气中不乏惋惜:“得把你衣裳借我穿穿。”
“你从来不穿黑色?”墨昀随口问了一句,他先前在墙角那大箱子里翻了半天,发现书怀的衣裳全是浅色,连稍微深一些的都找不到一件。那些颜色一旦沾血就很难洗净,墨昀看着他身上的痕迹也犯了愁。
他只是单纯地问一下,并没有别的意思,但病人心神脆弱,受不得半分委屈,听他这样说话,还以为他嫌弃自己,便委屈地将脸撇到一旁,闷声说道:“不愿意就算了,我去找鬼使借一件。”
“你敢!”这时血止住了,小妖王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二话不说就脱下了自己的外袍丢给他,“你换上。”
真要干这事,书怀却扭捏了起来,他嗯嗯啊啊半天,也没讲出个所以然来,直到墨昀把他压到榻上去扯腰带,他才说:“这……这不太好吧……”
什么矫情的破毛病?小妖王摸了摸他的头发,和蔼地笑道:“你换也好,不换也好,吃亏的都是我。你是想叫我在这滴水成冰的时候给你洗衣,还是想叫我白送你一件衣裳?”
权衡再三,书怀选择了后者,他厚颜无耻地认为,墨昀的衣裳就是他的衣裳,他们已经不分彼此。
墨昀蹲在水井边上,任劳任怨地替书怀洗去白衣上的血迹。这几天他经常在此地出现,前来打水的人们都眼熟他,有几名老妇见他抱着木盆过来,便向他笑着点了点头,顺带着夸他两句。
有些妇人天生擅长套近乎,墨昀也碰见了不少,有的问他家中几个儿女,还有的问他是哪里人。小妖王随口编了几句瞎话,说自己家在东海附近的某座城里,最近是陪着妻子回来走亲戚串门。对方一脸了然,说鲜少见到跑这么远陪媳妇回娘家的,他就胡乱点头。
实际上他不知道什么是“回娘家”,当天夜里他就问了书怀,对方以为他是听到了新鲜的词,觉得好奇所以才问,便仔细地对他解释了一通,结果最后他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问道:“那我陪你回冥府,是不是就叫回娘家?”
书怀无言以对,沉默了好半天突然叫他赶快睡觉。小妖王带着迷茫入睡,梦里还反反复复地思考着这个问题。
与黑夜相比,白昼更能让某些东西无所遁形,较浅色而言,深色更能将它们掩藏。书怀不再穿白衣,而墨昀忽然发觉,自己越来越难以发现他身上的那道伤,也许书怀的目的从一开始就不单纯,他换下白衣也只是为了隐瞒伤势,他好似习惯了自己来扛。
墨昀劝说无果,书怀就继续穿着那身黑衣。小妖王不放心他,有事没事就在他身上摸一把,有时候能摸到血在往外流,有时却只剩下干涸的血迹。
“你算算日子,马上就到立春了。”墨昀刚走进房间,便闻见一股血腥气,他看了一眼床上那人,无奈说道,“把衣裳换回来吧。”
“这件不是送给我了吗?”书怀往床里面缩了缩,“你不用洗它,春水也冷,少去摸那些凉的。”
小妖王闭口不言,只站在床边盯着他,书怀抱着被子把自己裹得更紧了,不敢抬头去看他的脸色。过了些时候,忽听得墨昀叹了口气:“你怕不怕死?”
“你说呢?”书怀反问,“我死了不就什么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