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木_作者:是鱼鳖耶(279)

  重返人世的愿望,无时无刻不在烧灼着严恒睿的心,因此当风仪提出助他离开冥府的那一刻,他毫不犹豫地同意了。他并不知道自己从冥府逃走之后应当到何处去,更不知道风仪所言是真是假,倘若风仪出尔反尔,或是将他诱杀,他是无法反抗的,然而他选择了信任风仪,在绝对的死亡和占半数的生机之间,他走向了后者。

  他选对了。风仪设下阵法,帮他逃离,而他离开之后,风仪就再未出现过。

  “我同你说过多少次,你永远不听,偏要这样做——他跑了,对你有好处吗?”宫翡坐在桌边,脸色很是难看。她从来没有摆出过这种表情,至少在风仪的记忆里,她未曾如此愤怒。

  在她面前,风仪倒是不必撒谎,也不必搜肠刮肚为自己找出理由辩解。他拿起桌上的水杯,先润了润嗓子,才回答宫翡问他的话:“没有好处,起码也没有坏处。我就是放他跑了,那又如何?”

  一口气卡在宫翡喉咙里,下不去也上不来,她转过脸不再看风仪,过了好久,风仪听到她轻声说:“你也和从前不一样了。”

  “是和当年不同了。”她这句话触动了风仪的逆鳞,人仙猛地把瓷杯扣在桌面上,尖利的碎片划破了他的手掌,“你现在离我远一些,还来得及。”

  “你说的是什么屁话?”宫翡怒极反笑,“以前的你就不是你了吗?还是说现在的你就不是你?我不过觉得你变了一些,你就要赶我走?老娘偏不走,有本事你动手打我。”

  “我不打你,打女人的都是废物。”风仪道,“你别总说我,你也变了,以前跟着妖王的时候,你还是很乖的。”

  谁都有个从前,而且大部分人的过去和现在,差异相当显著。从前宫翡跟着墨晖做事,一向严肃谨慎,话也极少,然而自从她在天宫见过风仪之后,她身上的变化就越来越大,倒像是返老还童一般,尽管她当时也不怎么老。

  提及旧事,宫翡的态度软化了些,也不再是先前那副冷冰冰的模样,只是她在等风仪回来的时候,为了压下火气灌了不少茶,此时睡不着了,便推开风仪说想自己出去走走。风仪没有拦她,目送她去了冥河旁边,低头一看桌面,碎瓷片混着血滴,红的白的对比鲜明,这才觉出痛来。

  现在生气还早得很,过些时候,有的是时间留给她发火。风仪挥了挥衣袖,桌面上的狼藉一扫而空,顿时整洁如初,手上的伤痕也都消失了,凡俗之物,不会给仙人之躯留下任何疤痕。

  成仙和做人,究竟有何区别?风仪蓦地想到这个问题。不管是人仙还是天神,那颗心似乎都与凡人无异,那成仙到底有什么用呢?拥有永恒的生命,难道就能够获得更多吗?

  宫翡喝茶喝得异常精神,夜里没有回房,坐在冥河边越想越难过,便起身寻了个更为僻静的去处,躲在那边自顾自抹泪,一边哭一边痛骂风仪王八蛋。她骂了不知有多久,肩上突然被人轻轻拍了一下,宫翡险些跳起来,还当是风仪听见自己骂他,结果回过头去,却发现身后站着的是鬼使。

  “外面天刚亮,过些时候他们就都醒了,要不要先回屋?”文砚之撞见她哭,像是撞破了什么秘密,不免有些尴尬,笨拙地安慰道,“别哭了,眼睛肿了就不好看了。你想骂他,我改天替你骂。”

  “替我骂就免了,他活该挨打。”宫翡擦了把脸,“他妈的这王八蛋,老娘真的瞎了眼。”

  鬼使站在原地,犹豫着是否要跟着她一起骂风仪乌龟王八蛋,但想了想还是算了,他们吵架,外人不好站队,因为无论站谁那边,都像是多管闲事。

  幸好宫翡没有逼着鬼使和自己站在同一边,她酣畅淋漓地又骂了一通,末了道一句可惜,站起来拍拍屁股直接走人。没过多久,文砚之就看到睡眼惺忪的风仪被轰了出来,他抱着枕头蹲在门前,看上去竟有些可怜,好似一只被逐出家门的小狗。

  那几排房间陆续有了声音,雪衣推开房门,提着灯啪嗒啪嗒跑到了冥河之畔,晚烛随着她走出来,伸了个懒腰,远远地对鬼使打招呼。鬼使冲她点了点头,又向风仪那边一努嘴,晚烛往旁一瞥,立马嘻嘻嘻地笑了:“哎哟这是怎么的?被老婆赶到外面啦?”

  “滚!”风仪低声骂她。

  晚烛朝人仙做鬼脸吐舌头,后者转身面对墙壁,只当自己什么都没有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