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鹤琴怔了一怔,收回目光。
杜慎言又道:“来日方长。”
良久,道士终是收了手中之剑,垂手道:“那便劳烦先生,好生照顾阿鳞。”他手掌一翻,掌中便有一枚小巧的珠子,内蕴充盈的精气。
“这枚蛇珠,请先生代我交还阿鳞。”
杜慎言上前,将那蛇珠收了,见那道士清绝面容上竟带出一丝落寞,心里面也有些叹息,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对妖怪道:“乘风,回去罢。”
那妖怪狠狠瞪了一眼道士,随着书生往洞府走去。
杜慎言见妖怪脸上仍有不忿之色,问道:“还在生气吗?”
妖怪道:“你为什么不让我把他赶出去?”
杜慎言笑了:“为什么要把他赶走?”
“他把阿鳞欺负得那么惨。”妖怪脱口而出。
“那将他赶走了,阿鳞就高兴了吗?”
“阿鳞会不高兴?”妖怪吃惊。
“你啊……”书生笑着摇了摇头,“多给他们点时间,不好吗?”当初他和妖怪之间的这段感情,可是想了三年才想明白的呀。
小蛇和这道士之间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他并不知道,但想来也并非三言两语便能说清,感情之事如此复杂,又怎能让旁观者轻易做出决断。他所能做的,也只不过是站在小蛇身后,为他留一个长久的温暖的怀抱。
妖怪仍是似懂非懂,心道:简之一向比他聪明,他说是便是了。便点了点头,跟他朝家走去,临入洞府前,回头望了一下,见那道士仍站在原地,半步也不曾动过,心里突然有一点明白简之的话了。
杜慎言回了家,走到床边,轻轻掀开了薄被,果然见着小黑蛇蜷成一团,脑袋藏在尾巴下。
杜慎言心中了然,手指放在唇边轻轻“嘘”了一声,故意道:“睡着了呢。”也不去叫它,将蛇珠放在小蛇身侧,又将薄被盖好。
薄被下,小黑蛇轻轻动了动,用蛇吻碰了碰那熟悉的珠子。蛇珠似是又被重新炼化了,里面精气充盈,远胜于先前。小黑蛇卷着那珠子,良久,终于一口吞了下去。这原本就是他的东西,如今物归原主,也算是可喜可贺。不然他白白受了那剖鳞之刑,挨了那一刀,还把蛇珠给弄没了,想来也怪没出息的。
隔日,杜慎言靠在树干边晒太阳,看到树下,不由会心一笑。原本一片苍翠密林,不知何时起了一座精舍,露了屋檐一角,只是似有法术护持,看不真切。
这道士确有本事。
“看来我们又要添个邻居了。”书生笑言。
妖怪哼了一声,神色很是勉强。
不过好在这个邻居甚是安静,除了那一座小舍坐落林间,平时很难看到主人的身影。
天气渐凉,午后书生爱在洞口那根树枝上晒太阳。小黑蛇就窝在他怀里。它现在总是懒洋洋的,要么睡要么发呆。
书生爱怜地摸了摸它,他是聪明人,知道什么话也不必多说。
晚间,妖怪回来,手中拎着一只山鸡,将晚饭拾掇好,后知后觉道:“蛇呢?”
“走了。”书生淡淡道。
“干嘛去?”妖怪一脸莫名。
“说要去睡一觉。”书生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天冷起来了。”
“他还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妖怪板着脸,“早上还吵着要吃鸡。”
书生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简之,我先前只是羡慕你和乘风之间情深,却不知道情的滋味,不是只有甜,也有苦涩,也能令人肝肠寸断,痛彻心扉。我不懂的时候,向往,现在尝过了,便是畏惧。此生此世,只这一次便足够了。我原先喜欢做人,现在却更喜欢做一条蛇。还是做蛇好,不用想很多东西,只要追寻本能,让自己快乐便是。而一条蛇想要的又有多少呢,无非就是吃饱睡足罢了。”
小蛇的话犹在耳边,书生已说不清听到这番话时心中滋味,现在想来,仍然涩意盈胸。他认识的阿鳞,从来都是光鲜招摇,没心没肺的,从未从他嘴中听得这般倦意深浓的话语。书生纵使脾性再好,也忍不住对那道士生出一丝怨怼。
“阿鳞若是觉得做蛇快活一些,那便做一条蛇也无妨。”书生眼眶泛红,任由小黑蛇从怀中游走。
紫麟果真当他的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