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小姐于危难中救我一次,是何居心?我不信天下有白食,叶小姐淡淡道:“将来叶家有难,还望霍公子能出手相救。”
“自然。”我低声承诺,坦然收下了程仪。
这个女人不简单,本来不必招惹,但我当时实在落魄,只能淡然受之。幸好她十足聪明,并未点出我曾经的难堪。漂亮聪慧的女人,是在容易令人产生好感。
可我没想到,她竟是为劝我入仕而来。
我许久不言,她便道:“公子细想,小女子先告辞了。”
叶小姐站起,三个丫头跟在她身后,走过时带动一阵香风。该死,怎么这个时候!我关了门,退入里屋,浑身发热。
三个时辰后,我停下抽搐,汗湿枕衾,呼吸紊乱。理了理粘在额前的发,手握成拳。此仇不报非君子,元英,他日我定让你也尝尝这种滋味。
眼前竟是凝碧,挥之不去。我认命地闭上眼,深深吐气。
过了一会,叶三召我去用晚饭,我整理衣袍,努力平复心情。失态,绝不能在人前。
叶三脸上红晕未消,一身干净的藏青色直裰,在灯火的映照下,竟是颜色如玉,头发用玉簪簪住,长发如瀑,垂落至腰际。
我没有正经打量过他,这一次,却异常地发现,他倒是长得极好。可惜是个草包。服侍他的不是凝碧,而是一个略显青涩的小丫头,我按下好奇,专心地吃饭。叶三家教极好,所以沉默着,饭桌上只有碗箸相碰的声音。
饭毕,叶三邀我听戏,我也应下。他显得很高兴,握住我的手,一路指指点点,仿佛整个汴梁都在他掌中。
台上是明皇贵妃生死离别,台下是叶三浓情蜜意。叶三兴致正浓,将一对玉如意吩咐小厮,赏了台上一对璧人。贵妃眉目传情,盈盈一瞥,酥了人半边骨头。我并不动心,只是感叹,才子落魄,将那些动人词句,留与戏子听。
我早便没有了高傲的资本,每日与叶三出入勾栏瓦舍,不亦乐乎。真是令人沉沦的日子。
直到,那封信突兀地出现在我桌上。
叶三公子,名纹,字康乐,号血影。血影楼主,杀戮的代名词,我每日在他眼皮底下,过得十分安好。我烧了信,手足冰凉。
我毫不怀疑消息的真实性,探花宫的人脉,遍布天下。叶三……你这么瞒我吗?
“想出去,还来得及。”他坐在窗口,漫不经心。
想他也倦了吧,一遍遍的询问,一次次的失望而归。我第一百三十一次摇头。
他并没有立刻离开,仔细打量我,笑:“霍斯林,十年了,你的脾气一点没变。”他不十分气恼,无奈地低语。跳入房中,拎着一壶酒。
我不信叶三会冷淡待我,我承他的情,把他当做朋友。但是,知道叶三的身份,谁能不怕,借酒浇愁正好。若是放下芥蒂,他也是我的朋友。只是我清高惯了,还十分记仇。
“我知道你的固执,你也知道我的。”他倒着酒,喃喃,“霍斯林,你才认识叶纹几天?”
“三十多天。”像三十多年。我冷眼看尽沧桑,安心依附于叶家,或者叶三。只要他真心待我,只要不发生在我面前,我可以选择装聋作哑,深埋心底。
他深深叹气,一杯复一杯,酒不醉人,微甜,像掺足了水。他喜欢饮而不醉,我也如此。
“子灵,回去吧。”我饮干最后一滴酒,下了逐客令。
放下酒杯,他已消失了踪影。酒杯尚温,是他掌心的温度。
霍子灵,就算欠我,你也早就还清了。我心思复杂,索性一概不想,倒在塌上。刻意遗忘,却偏偏忘不掉,每夜梦中缠绵的身影,是凝碧。男儿血气方刚,我刻意压抑思念,欲望却附骨而至。有媚骨者性淫,不知倦怠,果真不假。
记得公孙先生看我一眼,脸色大变,不宜声张地说:“媚骨天成。”
我愈清高,注定愈被碾作尘泥,谄媚权势。注定如此,索性选了叶三,这个草包。现在才知道,是祸不是福,叶三的真身,令我时时齿冷。
我已有异心,叶三却依旧温和如初,整日不务正业,与那刘彦勾肩搭背。
一日,在红莲献艺一曲后,叶三并无挑帘攀谈之意,反而大步跨出了宋府,引我去了茶楼。
“红莲姑娘色艺双绝,你竟然没有趁机攀谈一番,真是可惜。”我打趣叶三。讨好他,我已十分娴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