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高考完了……”于秋凉忽然说,“等我高考完了,是不是就都结束了?”
当余夏生啪叽一下掉进他的世界的那时,曾经说过等他高考结束以后一切就都回归正常,如今于秋凉的确也还抱着做一个正常人的不切实际的想法,他想他的改变已经足够了。他正从拒绝适应转变为努力追寻,而努力适应环境这一点,恰好是他生存所必需。
迟渝很会揣摩人心,他猜对了于秋凉心里阴暗的一面,他之所以失败,并不是因为于秋凉有多善良,而是因为于秋凉心里始终紧紧绷着一根理智的弦。如果一个人不理智,那他将会犯下无可挽回的错误,在人类的社会里,那些错误是不允许出现的。
于秋凉不是犯人,他比犯人要冷静些许,这也是为了保命。他不允许别人把他送上绝路,能把他送上绝路的只有他自己,并且绝不是用报复社会的方式。
猝死这种意外,是余夏生和路怀明所没有料到的,同样,于秋凉本人更不可能事先预料到自己会在睡梦中死亡。此类突发事件,不在所有人的考量范围之内。假如于秋凉没有早早地死掉,路怀明对他的监察大约还要隐秘地进行,余夏生也不可能提前出现在他的世界,而一切已经发生了,无法再想象“如果”。
所以于秋凉从来不设想与过去相关的可能性,充满未知数的永远只是将来而已,过去的故事其实没有太多讨论的意义,它们不是值得写进书本的历史。
余夏生许久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于秋凉喉头微动,最终无声地把单车往前推了推。他有些口干,想赶快回到家里,多喝点儿水。长期不自信的人,在发现对方很久很久不回答自己的话以后,就会开始胡思乱想,思考着刚刚的话是不是说得不大正确,随后他们便会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当中。于秋凉不算是长期不自信,但余夏生的沉默让他感到慌乱无措。也许太在意别人的回应不是一个好习惯,对方不回应就算了,暂且先做别的事。
骑着车慢悠悠走出一段,于秋凉一回头,发现余夏生竟然跟了上来。他皱着眉头,掀动车铃,叮铃铃的一连串声响仿佛是对余夏生的质问。明明不回答他的问题,这会儿却又跟上来,怎么这样反复无常?
于秋凉这边车铃声刚刚停歇,余夏生那头的车铃就响了。相近的声音叮铃叮铃响成一片,喧喧嚷嚷吵吵闹闹仿佛集市上的人声鼎沸,尽管那发出声音的非是人类的嗓子。老鬼玩车铃玩了一会儿,把车骑到于秋凉旁边,小声说:“我改主意了。”
“什么?”于秋凉没听懂他的意思,一个急刹车,把车停在路边,踩在马路牙子上摇摇晃晃地回头望着他。余夏生咧咧嘴,没多作解释,目光游移着转了个话题:“走吧,我陪你回家喂猫。”
“我要是猫我就挠死你。”于秋凉没好气地接上他的话,头也不回地蹬着单车回了家。
蒙着头脸的姑娘坐在高高的楼顶,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帕,细心地擦拭着指尖沾染上的尘土。几乎所有事物都是这样,才出现的时候光鲜亮丽,美得耀眼,而后随着时间的推移,它们逐渐老化,风化,积累了一层厚厚的污泥。楼上挂的大钟是这样,楼下挖的池塘也是这样,除非乘坐时间机器,否则永远不可能看到它们重新展现出以前的样子。
迟渝站在她身旁抽烟,烟味飘出去老远。这人的房子前不久刚被余夏生带人抄走了全部的东西,但他看上去好像没多心疼。有钱人花钱大手大脚,不知道穷人的苦,姑娘抬头瞟了他一眼,问道:“你还有钱买猫粮?”
话音刚落,白猫从大钟顶上跳下来,落到了迟渝肩头,在那里乖乖地蹲着。它和这姑娘相互看不顺眼,彼此嫌弃对方好吃懒做。
姑娘嫌弃白猫是有道理的,一只猫再怎样能干,也没有人能做的事多,至少让一只猫去刺探消息是行不通的。猫和人类无法交流,就算主人真的安排它去打听,也无法得知它是否认真在做。
于城市上空环绕了一整个冬季的雾霾和阴云,在阳光的照射下已然消散,风从遥远的地方吹过来,吹开了冬天遗留下来的死气,送来了新的生机。近来几天阳光可是好,无论周末还是工作日,无一例外都阳光灿烂,让人打心底里高兴起来。迟渝的心情亦受到天气的影响,他将白猫从肩头抱下来,自己蹲在那姑娘身旁,吐出一口灰蒙蒙的烟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