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蝉_作者:是鱼鳖耶(29)

2019-02-14 是鱼鳖耶

  余夏生哄了又哄,见他固执地趴在床上不肯起来,只好放弃。于秋凉听着脚步声慢慢远了,心中骤然升腾起一种酸疼的快感。没人管他,没人把看护他当作自己的责任,他是一个完全自由的个体,不再需要为人着想,不再需要扮演一个听话的好孩子。

  他忽然懂得了他今天的痛苦源于何处。

  别人心情不好,就肆无忌惮地伤害别人,而他从来没有胆大妄为地去折磨其他人,一次也没有过。

  怪物住进他心里来之后,有无数次,他尝试着发散心中的恶意,尝试着宣泄自己的愤怒,可在他用言语刺伤别人的时候,他没有感受到任何的快乐。坏孩子的坏,是纯粹的,不掺杂一星半点的善良,但他做不到纯粹地坏。善良也可以置人于死地,他的五脏六腑都被刀割着,一点一点淌下血来。怎么有人可以毫无负罪感地去做坏事?于秋凉委屈得想哭。总有一天他要搞明白,是别人错了还是他错了。为什么别人攻击他就可以,他攻击别人却不行?总有一天他要搞明白,到底是自己坏,还是其他的什么东西在腐败。

  卧室门被轻轻地敲了两下,身边忽然一沉。余夏生把他从床上扶起来,端给他一杯热气腾腾的水。也许是水雾蒙住了于秋凉的眼,也许是热气烤化了冰,他捧着水杯闷头只顾着喝,他突然很想试试喝醉了是什么感觉。

  “你身上有酒味。”于秋凉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就喝了一点点,你也能闻出来?”余夏生抬起袖子,自己闻了闻。钻入鼻腔的是冷冷的空气,压根没有什么酒味。

  “狗鼻子。”他捏了捏于秋凉的脸,“没考好还是怎么的?别耍脾气了,起来吃饭。”

  “我要吃炸鸡。”于秋凉从床上爬下来,顺手把枕头上的钥匙揣进了兜里。

  第9章 月考

  如此这般又过了几天,一天和一天有些细微的不同,但深究下去,回味起来,又发觉不出到底哪里有所不同。于秋凉依然没看出今时昨日的太阳有何区别,太阳每天爬上爬下,东升西落,从古到今都是老样子。他忽然又想起太阳离地球也是很远的,这日光的耀眼已经是许多年前的事,可它和道旁的树吻得热烈,难舍难分,倒像是甜蜜的伴侣,非得凑近了用放大镜去看,方能看出中间隔着多少年月。上了年纪的事物,大多是招人稀罕的,古董是这样,王公们的陵墓也是这样,宫殿是这样,古城墙也是这样。但上了年纪的人,大约鲜少有人乐意去关注。那些老人家们,他们存在的意义可能仅剩下满腹陈旧的心事,人的样貌是会过时的,穿着打扮同样会过时,然而他们的故事永不褪色,始终带了丰富的色彩。

  听故事归听故事,如今的人们更喜欢迈开步子往前走。有个词语叫“展望未来”,虚无缥缈的未来就算再不靠谱,也比那些老掉牙的故事让人觉得新鲜。听过了老故事,年轻人就收拾行装踏上新的征途,年轻人的一切都是活泼的,洋溢着青春的气息。

  不过,于秋凉与其他的年轻人不太一样,他虽然从头到脚都是新的,不交织半点旧的成分,但在他身上,没有那种对未来的期盼,他的躯壳里天生缺乏激情。他想激情这种东西傻透了,他来这世上走一圈,仅仅是到处看看风景,执着于那些外物做什么?——他有时候就是这样想的,因此他时常显得淡漠。

  月考的成绩出了,一群人叽叽喳喳地挤在教室后头看张贴出来的成绩单。于秋凉回头望了一眼,并未提起多少兴趣。他横竖不仰仗自己考的那俩分过日子,分数不能当饭吃。

  但宋词然对这东西比较感兴趣,因为他以后是要考个好大学的。于秋凉支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看伟大的班长大人被围在一群同学中间。宋词然兴奋得脸都红了,这也难怪,接连夺取三次金牌,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上课铃响了,班主任抱着笔记本电脑走进来。周一是个死气沉沉的周一,周末所带来的怠懒尚未消退,忙碌的生活就紧赶着跑来。周一的死气沉沉,在于下午例行召开的班会,在于刚刚公布的上一次月考的成绩。

  眼瞅着班里有人欢喜有人愁,班主任藏在镜片后的眼睛里掠过一道光。他的视线穿越前面几排,落到了于秋凉身上。少年正抬起手,以手掌挡住窗外投进来的太阳的光,他似乎觉得那日光过于刺眼,可这阳光很喜欢他,它轻柔柔地搭在他肩上,一层金黄色的软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