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夏生干笑:“你可不就是鬼吗?——行了,拿了东西赶紧走吧,这儿地方小,供不起你啊我的姑奶奶。”
顾嘉嘻嘻一笑,煞是开心地摇晃着那神秘物体,离开了于秋凉的家。于秋凉洗漱完毕,放水放得开心,浑身轻松地推开门,跑回卧室去看窗台上那只女鬼。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窗台上空空的,啥东西也没有,昨晚被逮回来的那只鬼,好像是于秋凉做的一场怪梦。
“别找了,那瓶子让她给拿走了。”余夏生走过来,给于秋凉套上外套。于秋凉站在原地,看着余夏生给自己拉拉链,不禁迷惘地问道:“她把瓶子拿走干什么?”
“拿走去玩儿吧。”余夏生漫不经心地回答,仿佛顾嘉会好好照料那只女鬼一般。
“我觉得你这样不太好吧……”于秋凉讪笑,又去看窗台上空出来的地方。他总觉得学姐就算不报复,也不会放那只女鬼自由,恐怕那只鬼从今往后就要在塑料瓶里孤单度日了。做鬼做到这份上,也实在是失败,也不晓得她会不会饿死。眼前突然闪过女鬼的血盆大口和两排尖牙,于秋凉吞了口唾沫。这么可怕的东西,果然还是饿死比较好吧。
“你如果想把那瓶子要回来,也不是不可以。”余夏生给他拉好拉链,又替他整理袖口。被老鬼这般细心地照顾,于秋凉感觉自己瞬间变成了幼儿园的小孩,但被人伺候着,什么也不用自己干,这倒是挺舒服。
如果余夏生不逼着他做数学题,不逼着他准备高考,那就完美了。于秋凉幽幽叹气,那股懒劲儿又从骨头里冒出来:“我不想去学校啊……”
“都给你穿好衣服了你还不去?赶紧滚蛋,别叫我揍你。”余夏生把书包塞到于秋凉怀里,把他推到了大门口。于秋凉磨磨蹭蹭地换好鞋,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到了学校也没啥好玩儿的,宋词然一直在睡,搞得于秋凉也想趴下睡觉。瞌睡这东西果然会传染,一个困了就要带着另一个也困,于秋凉盯着宋词然的后脑勺看了老半天,也慢慢地趴了下去。现在依然没有供暖,桌面被冻得冰凉,并且梆硬的桌子必然没有家里的床那样舒适,不过,只要能有个地方供于秋凉睡觉,他就心满意足。
于秋凉睡觉的时候很安静,起码他不打呼噜。但这种安静仅仅体现于表面,如果有人能钻进他的梦里,那呈现在这位客人眼前的景象,一定精彩纷呈。
于秋凉躺在床上,无助地看着天花板。他翻了个身,从床上爬了下去。没错,他真的是在用爬的,虽然他也可以蹦。
他打开衣柜门,颓丧地倒在了地上。
怎么又做梦变成了蚱蜢?
这回肯定不是顾嘉在欺负他。于秋凉动了动,又爬回了床上。他看着天花板,不禁有些庆幸自己是一个人住在家里,如果因为变成蚱蜢而被爹妈嫌弃的话,哪怕是在做梦,他也会觉得难过。尽管从小到大他被嫌弃过不止一次,但每一次他的玻璃心都能碎裂一地。他是没那么好,可他觉得自己还不算太差,没有达到让人看一眼就讨厌的程度。
然而的确有人是看他一眼都觉得烦的,就连他本人,有时候都觉得自己恶心到了极点。
于秋凉躺在床上,慢慢地蹬着腿,好像快要饿死一般。他想格里高尔变成甲虫,多少还有点益处,他变成了蚱蜢,可是实打实的废物。格里高尔变成的大甲虫可能是益虫,但谁会把蚱蜢称为益虫?他小时候抓蚱蜢,听着田间劳作的老农民细数此物几大罪状,不由得义愤填膺,连捉虫的时候都有一种为民除害的豪迈感。那时候他怎么就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成为应该消失在世界上的害虫?
他总是给别人造成负担。他恬不知耻,花着爹妈的钱去买这买那,还经常闹毛病,要人掏钱给他买药。那些药贵得要命,如果省下来这笔钱,能买很多很多必要的东西。他搞不懂为什么他爸妈还养着他这个废物。他什么也不会,不会省钱,不会劳动,他无时无刻不在给人添麻烦。他一闲下来,永远想不到要去翻课本,他对未来的一切规划,都与死亡有关。
他总是想,等死了就好了。死人不知身后事,大可长梦不醒,也不等待天明。然而他真死过一次之后,他却又活了,他从一个活的废物,变成了一个半死不活的废物,又进化成了死而复生的废物。可垃圾就是垃圾,他早该钻进垃圾桶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