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蝉_作者:是鱼鳖耶(79)

2019-02-14 是鱼鳖耶

  这个时候的凌晨五点半,天还没有亮,于秋凉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满脸哀愁地望着外面的黑夜。他心里首次对自己产生了怀疑,既然他知道余夏生要报复,当初又何必给余夏生制造麻烦?

  余夏生早起惯了,对此浑不在意,他好像是老年人作息,每天用在睡眠上的时间很少,但于秋凉和他不一样,于秋凉还年轻,不能早早地步入老年人的生活状态。于秋凉不甘心,不想就这样放弃自己难得的大休,然而他软磨硬泡了半天,余夏生也不肯松口。

  血海深仇,莫过于此。

  可能于秋凉前世罪大恶极,这辈子才要碰见余夏生,被他好好整治。

  本来挺好的一天,就这么被五点半的人形闹钟给毁了。于秋凉在凌晨的冷空气中打着哆嗦,半点儿也不想跑。他不想跑,余夏生就逼着他跑,在情感和理智的战争中,后者占得了上风,于秋凉终于认命,蔫蔫地跟在老鬼旁边跑步。

  公园里没有人,光秃秃的树枝上落了几只小麻雀。它们仍在睡梦当中,于秋凉跑过树丛时,它们依旧无知无觉。于秋凉感到好笑,又感到无奈:连鸟都在睡,他却得起来晨跑,这可真是惨无人道,惨绝人寰。

  于秋凉平素缺乏锻炼,每年的体测就是他的噩梦,跑操更是他的噩梦。才在石子路上跑了没多久,他就翻起了白眼,想一头扎进旁边的湖里,变作一条冷冻鱼。他有贼心没贼胆,余夏生不停步,他绝不敢先停,直到跑完一圈,才支撑不住地躺在了一旁的长椅上,好似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惨兮兮地哀嚎。

  “知道为什么你只有九九归一吗?”余夏生在他身边坐下,拍了拍他的肚子,好像在拍皮球。于秋凉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不怎么想说话。他一向讨厌跑步,冬天的冷空气让他脑袋疼,夏天的大太阳又容易让他出汗,如果可能的话,他希望他一辈子都不需要跑,只用像乌龟一样慢腾腾地爬就行了。

  九九归一的原因,已经很明显了,并不用余夏生多作解释。于秋凉哼哼起来,对五点半起来晨跑提出了抗议。一切有悖于人类生理机能的活动都罪无可赦,大早上起来跑步就是其中一个。

  余夏生不紧不慢地揉着于秋凉的肚皮,于秋凉满意地抖起了腿,觉得老鬼的服务到位,甚至还想让他给自己捏捏肩。当然,余夏生是不可能给别人做全套按摩的,事实上他有很多时候特别想捏死这个倒霉孩子。

  于秋凉很容易想些乱七八糟的事,在跑步时也不例外,余夏生刚刚回头看他,十次里有八/九次都能看到他望着脚下的地面发呆。此刻余夏生突然记起这个问题来,便问:“你跑步的时候都在想什么?”

  “双击W加空格,启动大轻功。”于秋凉懒洋洋地回答,把腿架在长椅扶手上继续抖动。

  余夏生在他腿上敲了一记:“少打游戏。”

  太阳爬了上来,在一片朦胧的雾气中放出它的光芒,冬天的太阳惨白惨白的,好似一张全无生气的死人脸。即使有阳光,空气也不带温度,运动带来的温热很快就消散了,被晨风一吹,于秋凉竟然觉出冷来。

  他伸了个懒腰,离开了愈发冰凉的长椅。长椅终归是死物,再怎么捂着也暖和不起来。于秋凉揉了揉发酸的腿,在老鬼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起身,他发觉自己比余夏生还像个老年人——身体状况方面的老年人。

  不,一定是余夏生老当益壮,身体素质比年轻人还强。

  “明天还跑吗?明天就不跑了吧……”于秋凉说,“要跑你自己跑,我老了,受不了。”

  余夏生瞅着他,过了半晌,极浅极淡地笑了笑。

  他们去的不是小区南面的那个公园,而是相距甚远的另一个。其实于秋凉对这个公园也很熟悉,因为它紧挨着一所中学的南门。于秋凉初中是在这儿上的,那时候放学很早,他一放学就和几个朋友跑出学校南门,来公园里玩儿,夏天玩水,冬天溜冰,快活惬意得很。

  但后来湖边上突然装了护栏,湖水也不似以前那般清澈,想下水是下不得了,溜冰更成了奢望。时代在变化,孩子们在长大,不知不觉之间,早就经历了六年。这六年间,于秋凉却是一次也没回学校看过,虽然他常常来公园里溜达。

  这所学校只有初中部,没有高中部。如果当初领导们舍得花时间花精力建设高中部,定会有许多人留在这里继续读书,大家也不至于像后来那样,想联系都找不到合适的时间。于秋凉踱着步,突然感到有趣,于是一边走一边忍着笑。余夏生问他笑什么,他咧了咧嘴,作怪般叫道:“余公公,哀家腿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