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蝉_作者:是鱼鳖耶(83)

2019-02-14 是鱼鳖耶

  余夏生的预言并未变成现实,到了夜里,于秋凉听见外面几声炮响,他知道白天出事的那个人还是没有被救回来,世间又多了一个游荡的魂灵。一旦有人死去,余夏生的工作量就相应地要增加,他满怀惆怅地点了一支烟,站在落地窗前看对面的居民楼。于秋凉以为他想说些什么,但直到最后,他也一句话都没有讲。

  认命的不止是死者,为死者处理身后事的余夏生也不得不认命。选择生的权利和选择死的权利,都握在别人手里,他们是想活下去还是想死,都是他们的自由,余夏生无权干涉。

  “你又要出去啊?”老鬼在门口换鞋,于秋凉不甘心地盯着他,等着他带自己一起出门。然而,余夏生选择性忽略了于秋凉的眼神,只简短地应了一声,就拿走钥匙关上了大门,空留于秋凉独对门板,和猫眼互相瞪视。

  于秋凉不愿意自己在家呆着,其原因有二:一是他怕那穿红皮鞋的恶鬼趁虚而入,二是他闷得太久了,想出去透透气。既然余夏生不带他出门,那他自己偷偷跟上去也是一样的,总之他不能孤身一人留在家里。于秋凉摸了摸脖子,觉得后颈处有些发凉,好像有谁凑在他脖子后面轻轻吹气一样。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登时一阵恶寒,飞也似地换好了鞋,把钥匙往兜里一揣,推开门跑下了楼。

  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但于秋凉也不需要它来照明,外面的路灯刚好能透过楼道里的那扇小窗照进来,虽然它所给予的光线仅有微弱的一点。借着路灯的光,于秋凉跑到楼下,还好此时不算太晚,外面还有人在遛弯,只要见到活人,就能稍微给他壮一下胆。

  余夏生走得很快,于秋凉站在单元门口张望一番,见老鬼步履如飞,马上就要离开他的视线,急忙三步并作两步跳下台阶,朝着余夏生的背影追去。余夏生掐灭了烟抛进垃圾桶,忽然背后扑上来一个东西,他悚然一惊,正想大打出手,却突然反应过来这是家里那个熊孩子。

  “跟出来干什么?”老鬼挺直腰杆,暗自思忖着要不要先把这小麻烦遣送回去。他没有那个自信可以一心二用,在办正事的时候兼顾带孩子。

  就算他现在把于秋凉送回去,过不了多久,这小子还得跑出来找他。余夏生想通了这一点,放弃了把于秋凉塞回家。但愿这小子有点儿眼力劲,大人办事的时候他少插话。

  见他默许自己跟着,于秋凉放了心,就在这时,隆隆的炮声又响了三下。这炮声有别于过年时候放的烟花,它是一种肃穆的、沉痛的哀乐。这里的风俗是这样的,每当有人去世,就会响起熟悉的炮声,于秋凉听这声音从小听到大,早已不觉得稀奇,余夏生却偏过头,静静地倾听着。

  “这个声音,有点像以前打仗时候放的炮。”老鬼听了半天,又伸手去兜里摸烟。他这次摸了个空,他的衣兜里现在什么也没有了。于秋凉发现老鬼最近抽烟抽得很凶,或许是有烦心事缠着他,让他不得不借助外物来自我麻痹。

  不过,余夏生的烟瘾并没有那么大,他见衣兜空了,也只是遗憾地叹了口气,没打算绕道去买烟。现在是月初,他的工资尚未到手,这种不必要的开销,最好还是能少则少。

  于秋凉没见识过打仗,他只见识过放炮,余夏生这句话勾起了他的兴趣,但他不好意思多问,只能眨巴着眼朝灵堂的方向张望。他们小区里是有专门办丧事的地方的,每次一有人去世,那里都热闹非常,花圈摆着,挽联挂着,死者就在大厅中央静静躺着。

  但是于秋凉总觉得,去那儿参加葬礼的人并不都是悲伤的。他曾经亲眼目睹几个守灵的人在死者身旁喝酒划拳,他们的兴高采烈,几乎让于秋凉怀疑自己精神错乱。恶人死了,大家理所当然是要开心的,可当时的那名死者并不是恶人,他死了,竟然还有人会觉得快乐!

  真是魔幻的现实生活。

  灵堂前燃起了火堆,哀声伴随着唢呐声传出很远,于秋凉不禁皱了皱眉。他不喜欢太吵闹的地方,无论是婚礼还是葬礼,他都不怎么喜欢。他不理解婚礼上的人们为什么那样吵闹,因为他觉得爱情和婚姻都不值得期待;他不理解葬礼上的人们为什么那样吵闹,因为他觉得死人是不需要喧嚣和排场的。

  死后风光无限,气势宏大,死者都享受不到。

  于秋凉悄悄溜进灵堂后面的树丛里,拍了拍那个新加入鬼魂大队的兄弟。这兄弟似乎也讨厌吵吵嚷嚷的环境,于秋凉拍他肩膀的时候,发现他死死捂着耳朵,满脸都写着不耐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