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四个相公还站着,他没忘记自己是来做什么的,瞟了眼自始至终闭着眼睛不为所动的秦初寒,他露出一个软绵绵的笑,拿出银子挨个打赏了一遍,笑道:“今日就是为了带我那朋友来的,既然他已经寻到伴,我们自己便可,无需人伺候了,有劳各位。”
几人不用伺候还能拿银子,自然轻轻松松就打发走了,那桃相公走时还忍不住回首瞧了眼那位道长打扮的客人,有些惋惜。
屋子里一下清净了,陆晚风坐下喝了口水,看秦初寒还没睁眼,俊朗的五官就在眼前,南馆的灯光幽淡,营造出迷离的气氛,那半长的睫毛垂下来,在脸上撒下一片阴影,根根分明,看得陆晚风心痒痒。
他偷偷伸出一指想去摸摸,眼看就要碰到,手指忽然被捏住,热感席卷而来。
他呆呆地盯着那大掌,那手倏地又收了回去,他感觉指上凉凉的,颇为遗憾。
秦初寒冷道:“满口胡言。”
陆晚风笑:“哪有胡言,找证据么,的确是我们自己便可呀,难不成让那些小相公帮忙?”
秦初寒瞪他一眼,问:“你打算怎么做。”
陆晚风张开手掌,里面有一根黑亮的长发:“这个,待会儿我出魂到这上面,谁也发现不了。”
秦初寒惊讶:“不可!”
出魂就是将灵魂出窍,附在别的物品上,此法十分凶险,因为魂魄与附上的东西联结在一起,发丝易断,若出了意外,附在其中的灵魂也会受到同等创伤。
“只有这样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去探查,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陆晚风道,“而且有你在嘛,我不怕。”
秦初寒摇头,起身道:“不去了,我们走,离开汲州。”
啊?啊?陆晚风被他拽起,打开云萃轩的门就要走,结果迎面走来一人,他们硬生生住了脚,秦初寒脸色更黑了。
“听闻有客人点名夙翕,我还道是谁呢,原来是冯先生呀。”
陆晚风好不容易站稳脚,一看,来的竟是夙翕本人,身后还跟着一人,正是那疑似寂远的仆从。
一只手还被拽着,他咧嘴用另一只手与他打招呼:“夙先生,那日一别后我实在难耐,总想再听你唱上一曲,这不,就调头回来了。”
夙翕今日穿的是件淡紫色草纹宽袍,头发简单地挽起,左眼的红褐江梅鲜艳夺目,听完陆晚风的话,右手宽袖掩住嘴轻笑:“得冯先生喜爱,乃夙翕之福,既想听曲子,不如随夙翕去到沁心阁,定不让先生抱憾而归。”
挣了挣手,秦初寒还是拽得死紧,陆晚风干脆大大地点头:“如此甚好!甚好!”
他感觉自己的手被捏到快散架。
沁心阁是夙翕的居处,建在左南院的最深处,进门有一个漆雕鸾鸟座屏,往里有卧间和客间。夙翕领着两人进了客间,屏退跟来的仆从,独自坐进了客间一侧的垂帘琴室,帘子挂到两边的玉勾上,里边有一台绘梅白漆七弦琴。
夙翕抚上七弦琴,笑比河清:“夙翕琴技自是比不上冯先生身边那位高人,见笑了。”
他的手指瘦弱纤长,指尖在琴弦上轻轻拨动,桃花眼微微眯上,颈首稍稍倾斜,薄唇轻启:“夜来沉醉卸妆迟,梅萼插残枝,酒醒熏破春睡,梦远不成归……人悄悄,月依依,翠帘垂,更挼残蕊,更捻余香,更得些时……”
正如那日在岩清河上听见的嗓音,粘揉婉转,词中满是哀愁和悲伤,没有帘子阻挡,陆晚风瞧见那双美丽的眼睛似是蒙上了雾水,眼角的泪痣就是他的天然珠泪,感情带入了歌声中,愁绪万千。
好像有魔力一般,若非经历过那样痛苦的人如何能表达出这样的情景,陆晚风享受之余多留意了一番夙翕,这人保养的极好,瞧不出真实年纪,特别是他的左眼,江梅虽美,以致让人忽略了一个重要的东西。
夙翕的左眼从未睁开过。
上下眼睑闭合处巧妙地绘成了江梅的枝干,梅花开在眉梢,绽放出最美的景色。
曲子是好听,可是偏偏因为夙翕本人就在眼前,一首一首的弹唱,陆晚风听得满足,但什么手段都不能用,这一夜的调查无功而返。
临走时他们去寻竹青,找到清云相公房间的时候大门紧闭,里边传来隐晦的低叫,陆晚风尴尬的站在门前,看着秦初寒红透的耳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