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晚风他们退到了人群外面,等了一会儿,东西烧完了,嬷嬷走出来,把两人带去了右南馆的内院。
这是一间素雅精致的小院,种了些紫薇花树,花色紫中带粉,亦清冷,亦柔情,小道通向里侧的小屋,门上没有挂匾额,白素垂满窗棱。
小屋里布置得很简单,普普通通的桌椅板凳,倘若从屋里往外看,谁也不会想到这样一个小院落竟然身处于汲州城最大的风月场所之中。唯一别致的就是那桌上发着淡淡紫色光芒的小灯,虽是白天,但亮着一点清清的紫光,显得整间屋子更多了些风味。
陆晚风一看便知里面放的是一颗紫晶石,南馆生意好,不乏一些富商望族光顾,有这些东西他倒不稀奇,只是不禁想起自己落到河底的那颗,有点可惜。
“老身曾听翕儿说他认识了一位姓冯的先生,正要去昆仑,想必就是恩公您了……这里有个东西老身想交托给您,”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锦盒交予他,恳求道,“翕儿他总是想带着这个东西去昆仑朝华寺的,我也不知道里头是何物,如今他再去不成,我便只好自作主张求您替他送去。”
抛去夙翕复仇的行径,陆晚风其实很喜欢他那样的人,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他委实有些惋惜,于是庄重地接过来,答应道:“我一定尽我所能帮他完成心愿。”
蕙嬷嬷感激地下跪,被他连忙拉了起来,坐上椅子,“嬷嬷莫要折煞我了。”
她抹泪:“已经许久不曾见过恩公这样不轻视我们的人了。”
陆晚风道:“营生的手段千千万万,哪分什么三六九等,还不是为了混口饭吃?”
嬷嬷看了他一会儿,笑了起来:“难怪翕儿如此夸赞先生,这锦盒交给您,老身也放心了。”
陆晚风粗略研究了一下这个锦盒,巴掌大小,分量很轻,由上等红木制成,封得严实,轻轻敲可以听见空空的声音,微晃,没有任何声音,想不出是什么东西。
不过他倒没有打开来看的想法,西北正是昆仑方向,他本就要去的,毕竟夙翕那样惊艳过自己,就替他了这个心愿吧。
蕙嬷嬷又拿出一张鹅黄的手帕,上面绣了精致灵动的孔雀图,看样子已经反复洗过很多次,颜色褪淡了不少。她自言自语道:“刚才找锦盒我才想起这帕子,是翕儿他娘留下的,晚些时辰我再给他烧去,毕竟是个念想。”
她手微微颤抖,离得桌上的紫晶灯近了,那帕子竟变作黑色,陆晚风瞪大了眼,再看,帕子拿开又变回了原来的颜色。
他明白过来,原来紫色照耀黄色会变成黑色,那么他在河中掉落紫晶石的时候看到的东西就说得通了,缠在孟湄脚下的黑影其实是她的鹅黄衣裳,难怪摸得滑腻,衣料沾了水就是这个手感,水鬼无影无形,定是孟湄在挣脱过程中衣服掉落,让水鬼捡来套在了身上,才有了那日他与秦初寒在船上捉到的穿衣水鬼。
蕙嬷嬷发现他在灯和帕子之间来回看,忙解释道:“先生可是觉着奇怪?我也笑过令仪,可她就是这样,既喜欢黄色又喜欢紫色,偏偏两个合在一起会变样。”
陆晚风弯起嘴角道:“嬷嬷与夙翕的母亲应当是极好的姐妹吧。”
蕙嬷嬷小心翼翼地叠好了帕子,轻轻地抚摸,其上的七彩凤凰正要振翅起飞,却又不舍地回过头来,澄亮的眼睛风情万种,里面流转着悬月的孤冷。
“当年翕儿的母亲与我情同姐妹,我们曾约好攒够了钱一起赎身离开这里……都说青楼女子须得薄情才能苟活,但令仪偏偏是个多情的女子,又遇上了风流的武文飞,花言巧语把令仪骗得好苦!”嬷嬷愤恨道,“我总劝她不要动真感情,我们与武家不是一路人,可她固执地选择相信武文飞,违背妈妈的意思,偷偷生下翕儿,还杀了一个恩客,落得被毒打一顿赶出青楼的下场……”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但陆晚风已经差不多知道了结局,贫穷,生病,抚养孩子,等待那个永远也不会再出现的人来兑现诺言……直到撑不下去,让儿子去认父,结果被孟维桢截了下来,有了之后的一切。
他道:“嬷嬷今后可有什么打算?”
年纪大了的人总有些多愁善感,蕙嬷嬷勉强挤出来一个笑:“翕儿把这南馆打理的极好,馆里的人都是真的敬他,如今他走了,能撑一天便是一天罢,老身自知没有几年可活,也就希望这帮可怜的孩子们都能过得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