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辞_作者:岁寒松柏生(5)

  据说狐族曾有一位前辈,为了情,明明得了道,却还是自毁元神,魂神俱灭。

  宿阑珊颇为叹惋,好好的狐狸,为何要如此想不开。

  然而斯人已去,岂可妄论。宿阑珊也只是暗自感慨,实则还是有几分敬重的。

  忽然,就想起一人。

  绕来绕去,不过是些纠缠。

  宿阑珊觉得,自己可能是蛇族最有情怀的一只,还没等好好伤春悲秋一把,就瞧见窗边倚着一人。

  宿阑珊一把拉下幔帐,掉头就走。

  方才被甩去角落的小蛇,此刻正攀在来人肩上,看见自家主子发了半日的呆,好不容易瞧见了自己,扭巴着便要凑上去。

  然后,就被突如其来的幔帐,兜头罩了住。

  小蛇横冲直撞,急得上蹿下跳,愈发钻不出去:

  “主子,你听我说,是扶风哥哥他……”

  来人把幔帐掀起,把小蛇拎了出来,隔着厚厚的幔帐,似乎叹了口气:

  “阿阑,认识你几百年,我头一回知道,遇了事,你是躲着走的。”

  里面的人自在逍遥,喝茶赏花,顺带还给笼子里的八哥喂了食。

  就是不搭话。

  激将法么?

  小子,这可是宿某当年纵横妖界时,玩剩下的。

  就是躲了,你奈我何?

  宿阑珊丝毫不心虚,捧着茶盏眯着眼,一梦黄粱。

  梦里,是数年前的自己,虽然拖着条尾巴,却丝毫不影响宿公子的潇洒风姿。

  就连觅食,也是从容不迫,仪态端庄。

  即使早就发现了一枚鸟蛋,宿阑珊也只是慢条斯理的游走过去,缓缓张口,正要吞下去,发现有些不对劲。

  这蛋自己裂开了,壳里窝着一只湿漉漉的雏鸟。

  宿阑珊皱了皱眉。

  宿阑珊是个颇为讲究的,鸟蛋便算了,这雏鸟既然已破壳,有了灵性,宿阑珊是不吃的。

  其实最重要的,是因为这雏鸟,样子未免有些太难看了。

  虽是鹰族,瞧着却更像是乌鸦。

  嫌弃品相不佳,才是真的。

  宿阑珊意兴阑珊,扭头就走。

  谁知小乌鸦眼睛晶晶亮,亦步亦趋缠上自己,之后再没甩开。

  几百年流水过,小乌鸦已经长成了个招蜂引蝶的少年。

  宿阑珊欣慰至极。

  还好,这模样就算放在三界,也是上乘。

  少年恭谨有礼,对自己百依百顺,有这样的孝顺徒弟,在妖界鞍前马后的照拂,自己果真省心不少。

  宿阑珊满意至极。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

  本想着这小孩儿能在妖界抖一抖威风,也不丢自己的脸面。

  再揽四五美人,岂不美哉。

  这少年的确是威风,狼王身陨之后,妖界混乱局面数百年,被这少年渐渐稳定了局面,尊了万妖之王。

  宿阑珊畅怀至极。

  宿阑珊盼星星,盼月亮,等着这少年寻些美人。

  宿阑珊面上笑着,心里却暗暗打着小盘算。

  虽然确是为徒弟操碎了心,还有一桩,便是为得偿夙愿。

  这小子只有小时候,规规矩矩喊过几声师傅。

  后来么,便是由着性子,黏黏腻腻的喊阿阑。

  啧。

  不叫便不叫罢。

  是以,宿阑珊一日复一日的希冀着,这小子有了如花美眷,自己也能多些徒子徒孙。

  光想想,就畅快得很。

  宿阑珊做着春秋大梦,盘算着。

  小子,让你别扭。

  到时候,你的儿子孙子,不都得称我一声祖师爷么?

  不承想,宿阑珊等了几百年。

  什么徒子徒孙,

  都竹篮打水,等了个空。

  这小子以下犯上,拈花一笑:

  “阿阑,徒子徒孙么,恐怕你是等不来了。”

  “如今我做了王,这妖界的子子孙孙,不知可否入得了你的眼?”

  宿阑珊心灰意冷,只觉得被人叫师父的打算落了空:

  “随你。”

  那少年笑了,命小妖呈上一张帖子:

  “师父,幼时您教我写字,徒儿自知难以企及一二,今日难得师父有空,可否劳您动笔,随便写几个大字,让徒儿再开开眼,好生观摩一番。”

  宿阑珊被这一声师父叫的心花怒放,面上还是端着:

  “这有何难。”

  一旁的少年乖觉的伺候笔墨,呈上文房四宝,兼之奉茶一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