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远鹤打哈笑道:“季音童啊,你这模样被传出去,怕是要损少林清誉了。”
虚生淡笑答:“世俗之言,哪里影响得到少林。”
庐外的天色越见昏暗,才停的飞雪逐渐又飘起,覆盖来时的脚步。庐里难得相聚的老友聊得热火朝天,直到二更钟声敲响,方三两比肩离开枯草庐。待众人散尽,虚生到寝卧瞧了眼熟睡的子规,无奈一笑,只得独自在中厅收拾茶具,脑中浮过子规稚嫩的模样,忽觉心口一抽痛,手中天青釉瓷杯碎了满地。
天下宴席终有散,少林的新主持既已选定,次日清早不少武林人士便纷纷离去。季先生等人因与少林情谊深厚,遂留过午时又小聚半晌,适才结伴下山。虚道是新上位的主持当然是亲自陪送,只是另众人未曾想到,虚生竟会破天荒地下无妄崖相送。
虚生着回平常的扮相,惜字如金地走在人群最后,陪着怀明墨缓步拾级而下。怀明墨话本就不多,而眼下虚生在旁,心中像是紧缠的麻线团,越发五味杂陈,亦是寻不出话题打破静谧。
眼见不过百步就要到山脚,虚生忽地停住步伐。怀明墨觉到身旁人的顿足,刚想张口询问,就听虚生低声道:“我就送你们到这儿,一路小心。”说罢,也不等怀明墨反响,他就迈了步子转身就往山上走。
“阁主……这……”辛里不知所云地望着虚生的背影,一时语顿。
怀明墨睫毛似被残雪压得很低,嘴角的笑似有若无,平淡道:“他能来送就够了,走吧。”
虚生身着月白僧衣躲在漫天雪季中,令人难以察觉。他面无神情地目送季家的车马滚滚离去,扬起满地白皑落雪,消失在自己视野,这才脚尖微点,蹭地跃起数十丈高,飘然飞回无妄崖。
霜雪纷飞中静立的枯草庐,仿佛与世间隔绝的境地,又像天地用冰天围起的牢笼,今日似乎特别的沉寂而了无生气,。虚生手扶树干立在古柏粗枝间,竟生出一股想逃离的恐惧。
虚生站在枯草庐门外犹豫良久,才缓缓推开房门,顿有味浓烈地脂粉香飘出,心里顿恼语气冷道:“谁许你擅自前来。”
竺苓料准私自赶来会遭冷遇,却不想虚生竟是这般严苛无情,炙热的心像被厚雪瞬覆,连面上娇俏的柔笑都被冻住。她绞着指间的帕子,半晌低声道:“我来时仔细调查过,无情公子已派人撤了日夜监视我的人,应该是对我不再怀疑了。”
擦身走过竺苓身边,衣袖险要相触时,虚生有意动了手,半点余温未留给满眸凄哀的美人。虚生用铁夹稍稍拨动炭盆底下没烧尽的银碳,悄声无息盘坐在前夜里怀明墨坐的圈椅上,左右张望不见子规身影,方双唇微动,“你找我是为何事?”
竺苓小心磕上房门,也不敢坐,只站在离虚生三尺远的距离,关切道:“听闻前阵子楼主遭刺客袭击,没事吧?”
虚生眼皮不见抬一下,微垂的眸中极不耐烦,口气还算平和道:“什么事?”
美人噙泪本该最是惹人怜,偏是虚生不会抬眼一见,又或注意后也视而不见。竺苓稍有平复哀苦的心绪,柔声道:“前些时日您派人送来的账册,我已让人去核实,满庭芳的账目确实有问题。”
“当年在庆州府遇到你,我记得也是个这样的雪季。”虚生顿了顿,手不自觉抚上怀明墨触及过的椅把,缓缓道:“想来快有十五年了。”
竺苓猛地跪地,道:“楼主救命之恩,竺苓不敢忘。”
“你起来说话。”虚生睨过一眼,淡漠道:“说来你快二十了吧,这些年辛苦你在外忙碌。”
第42章 第42章
竺苓习惯虚生对自己冷言下令,忽见虚生眼前柔声的模样,越发不知所措,内心没由来的忐忑抗拒,“能为您办事排忧,属下不觉苦。”
虚生轻声一笑,之后的话便是字字如针扎人心,只听他缓缓道:“早几年已是到谈婚论嫁的年纪,是我耽误你至今。”
竺苓常年娇笑的唇角顿僵,娇媚的弧度渐落,眼中是掩不住的震惊错愕,不知是不是受刺激太大,半晌没搭话,也没露出半点悲恸。
无知楼里的几个女孩全是被虚生捡来的孤儿,都是在虚生眼皮子底下长大,所以任何一点心思都跳不过虚生的眼睛。虚生淡然看着竺苓呆愣的模样,眉心有不经意地微颤,心底无声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