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的是,这牢笼并非固定不变之所,而是笼于肌肤,沁入骨髓,环环相扣,如影随形,无处可逃。
金叵罗嗤之以鼻,磁性的声音低低地诮道:“谁告诉你这是幽冥地狱?”
“或许……该改个名字叫‘踢翻醋坛子’吧?”花莫言对自己的阅读量相当自负。
金叵罗竟然难得地没有被激怒,只是敛了眉眼,淡淡地说道:“你太吵了。”
“你……”花莫言兀自轻言细语地猜测道,“这几天是不是又冲破了新的封印?”
从前他与金叵罗相峙时,往往能感知到这怪物身上异常强大而疯狂压抑的能量。
最初金叵罗的能量只如一面幽深的湖泊,惟不知其深如许。
而每冲破一道封印,金叵罗身上的力量便以超乎他想象的速度汹涌成长。
等他察觉这面湖泊深不可测、不见边际之时,才骤然醒悟:这分明是大海,是汪洋!只是自己的感知能力过于微狭,才会错当成湖泊。
而今天这样近的距离,他居然一丝一毫能量都没有感知到。
这不合常理——哪怕只是一个身娇体弱的肉体凡胎,都会有气若游丝的能量存在。
唯一的解释只有一个,那就是……这怪物突破了化境,强大到已经可以把自己的力量完全地隐藏起来的地步。
看来,这怪物新近解开的这道封印是一个巨大的关口,与前面的十几道截然不同。
如果说前面的十余道封印解开带来的力量有如河流的奔腾,让这怪物的能量发生了量的累积;那么,新近冲破的这道封印便有银河落九天的磅礴之势,让怪物积聚已久的力量发生了质的飞跃。
眼前的这个怪物,与之前的金叵罗相比,已经有了天壤之别。
心中隐隐惶恐起来。
这怪物什么时候破的这道关口?
兵书有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当一个人对敌人一无所知,那么他的恐惧会迅速倍增,他的步调会被打乱,胜算更加微乎其微。
他猛地抬起眼,双眸射出两道淬了毒的锋芒,痛恨自己的后知后觉。
阴恻恻地笑了:“……以你现在的能力,若想帮着你家主子把我踢出这副皮囊,应当也不是绝然没有法子的吧?可你却一直冷眼旁观,迟迟不动手。为什么?难道你不怕你的陆大少爷被我吞了?”
月色带入的微光之中,金叵罗脸上浮出诡异的笑容,薄唇微动,似乎吐出了一言片语,却又悄无声息。
花莫言愀然变色,不及后退便感受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戾气,那股戾气将他全身紧紧缚住,勒紧。
“呃……啊!”骤然升起绝望的窒息,痛苦的呻|吟从喉间沲出,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没错,你猜对了。”金叵罗似笑非笑,懒洋洋地说道,“我封印中的第一个大关已经过了。”
他像欣赏春天第一朵花一样欣赏着花莫言的痛苦挣扎 : “这其中有你的一份功劳,我先不杀你。但是,”稍顿,他一字一字地补了一句,“你若老出来扫兴,就休怪我扫了你的兴。”
这一句声音不大,敲在花莫言耳中却字字如雷落鼓。
话罢,那股戾气褪开。
花莫言周身的苦楚瞬间消失,他瘫倒在床塌之上,惊恐地望着已经敛上眼皮似已安然睡去的金叵罗。
稀薄的月光之下,双目轻阖的他看起来还是原来的模样,那么苍白,那么俊美不可方物,却已经明显不再是原来的金叵罗了。
他远比原来更强大,更从容,性情也更阴冷狡黠。
那幅刀削斧刻般的漂亮躯壳里,蕴藏着不为人知的东西。
伴随着那道封印的坍塌,卷土重来的绝不仅仅是那磅薄的力量。
知道自己已经招惹到了一个真正的怪物,花莫言默默地倦起瑟瑟发抖的魂魄,连滚带爬地躲进了皮囊里最深的角落。
失去了魂魄的牵引,金叵罗边上的这副躯壳终于恢复了自然的姿态,舒展地平躺开来,很快响起了酣甜的鼻息。
窗外,鱼肚白悄然爬上天际,一点一点将属于月亮的夜色蚕食鲸吞。
直到白月西沉,红日初升,它才将整片天空涂抹成明亮的薄蓝色,功成身退。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棂外的树叶间隙照进来,不偏不倚正落在窗边那人的眼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