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希望瞬间被淹没。
只留下无边的愤怒,不解,和绝望。
渐渐的,花莫言的声音带着不甘消失了。
如同一只破茧失败的蝴蝶,他沉睡了下去。
陆少爷的身体像只被剪断了控线的提线木偶,瘫倒在床榻上。
过了许久,陆一鸣才带着惊悸的粗喘重新爬起来。
全身仿佛刚刚从水里被捞起般,湿了一层。
里衣带着湿重。
身上的痛楚全然消失了。
驴妖走了?
——是离开了,还是藏进皮囊的哪里去了?
陆一鸣低下头查看自己的身体,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也说不清楚。
在天灵盖被撕开那一刹那,他不知怎么地,突然想起了幼时,自己每次受伤,祖父总是给他贴一片膏药,不消半天伤口便痊愈了。
可惜祖父过世后,便再没有那种膏药了。他从来没有把它用在其它人身上,只说金贵,死了也没有把秘方传下来。
——如果能像那时候那样便好了。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伴随着这个念头,天灵盖竟自动愈合起来。
痛楚也渐渐消失。
陆一鸣从地上捡起白天被他摔碎成好几瓣的镜子的一块碎片,借着煤油灯照了照自己的脸,看不出有什么不同。
侧过头,微低,扒开头发,也没发现任何伤口。
窗外有一道黑影低低掠过。
陆一鸣瞥了一眼,借着月色,认出那是一只乌鸦。
那只乌鸦竟也不怕他,而是徐徐落在了窗台上,与他对视。
“有种来抓我呀。呱。”它说道。
陆一鸣听懂了它说的话。
有些啼笑皆非。
这只黑鸟竟然在挑衅他?
他皱着眉将全部视线锁定在乌鸦身上。
灯光和月色之中,乌鸦浑身的黑羽泛着淡淡的白光。
一双乌亮的眸子里,煤油灯的火苗在跳耀。
从它喙的形状和眼珠子的大小,陆一鸣认出了它。
那是之前,他变成铜蓝鹟时,送过他一条蚯蚓的那只乌鸦。
不由咧嘴:“呵,是你呀。”
“呱。”乌鸦莫名地有些心虚,心想:怎么好像他认得我?
“……你主子是金叵罗吧?”
记得上次,这只乌鸦亲口说过什么“主人”,陆一鸣再怎么样也能猜得到八成了。
毕竟,金叵罗身上长年笼罩着一种晦暗的气息,跟乌鸦这种生物倒是极其相似。
一种浓浓的同类感。
尤其金叵罗在的时候,院子上方总是盘旋着一堆乌鸦。
难不成,金叵罗是只乌鸦精?
陆一鸣忍不住有些好笑。
“呱,呱呱。”乌鸦看着陆少爷脸色似笑非笑,不由得有些发毛,急忙假装自己只是一只普通的过路乌鸦,不敢再说话。
……他怎么猜到的?!我明明掩饰得很好啊。
“跟金叵罗说,今晚再不回来就别回来了。”
陆少爷的声音淡淡地从窗户里传出来。
煤油灯已经熄灭。
月亮也掉了个头,从房子的另一面坠去,照不到这边的窗台了。
房中一片漆黑。
床榻上的人发出均匀的呼息。
衣袂翻飞的声音从窗台响起。
很轻。
如同苇叶蹭过窗叶。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走到床头。
伸出手,想轻轻抚过榻上人的脸颊。
伸到半途却顿了一下。
仿佛眼前的不是人,而是一团火焰,触到他便会腾起扑不灭的烈火,将自己烧成灰烬。
冷不丁,床上腾起一个东西,攫住了他的手。
温暖,柔软,带着纤长的指骨。
是陆少爷的手。
陆一鸣把金叵罗的手拽到自己悄悄睁开的眼前,有些沙哑的声音笑起来:“气消了?”
他根本没有睡着,也根本睡不着。
他只是在等待。
……谁知道这个畜生还回不回来?
“没有。”
黑暗中,金叵罗的声音冷冷地传来。
却没有抽回他的手。
“那你回来作什么?”陆一鸣奇道。
金叵罗沉默了一会儿,低低地、恨恨地道:“你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