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被魇住了。不知道究竟是陷入了怎样绝望的噩梦,才让他露出这种单只是看着便让人心底酸软起来的表情。
这个人就连哭的时候也没有半点声音。凌松凑近一些细细查看,发现他竟是将哭叫与痛呼全都吞进了喉咙里,将下唇咬得齿痕累累鲜血淋漓,也没有泄出一丝可能打扰到他人的啜泣。
怎么傻到连求救都不会呢。
虽然被吵醒了,但是实在生不起气来。凌松心中只余怜惜,用柔软的里衣为他慢慢擦干面上冰凉的湿痕。
凌松想到自己曾经被噩梦纠缠的那段日子,竟有几分感同身受。
既然发现了,总不能让他继续这样自己扛着。
凌松轻轻摸了摸他过分细瘦的小臂——这是种最让人感到安全和舒适的叫醒方式——然而却不想此刻却起到了反效果。
即使在梦境中,凌凌仍然下意识地向后缩去,颤抖着发出破碎的泣音:“不、不要了……饶了我……”
为了防止他撞到墙,凌松当机立断的把他拉进了自己怀里,用手掌护住他的后脑。
看着即使被箍在怀里依然小声啜泣着挣扎的青年,凌松隐约明白了什么。
——不是不会求救。
是因为他已经知道,求救是没有用的。
在某些时候,泪水无法博得怜惜,只会激起欲`望。
又哪里会真的有人向他伸出手呢?
他自己一个人在黑夜里走了太久,久到已经不敢再奢望能有再见到光的那一天了。
凌松于是越发放不开手了。
他自知受某位风骨凛然的旧友影响深重,总有些见不平事拔剑斩之的意气。
他曾有些疑惑地问对方,世间可怜人这么多,一个个救如何救得过来?被扶起来的弱者,转身就重新坠入泥潭;泣血陈情的受害人,明日便成冷酷无情的压迫者。
那人只是温柔地含笑看着他,眼底深处满怀悲悯,声音一如既往地安静平和,多年后每每回想起来,却仍在记忆中振聋发聩。
“无论结果如何,人生在世,总有些非做不可的事情。”
凌凌依然抖得厉害,明显是困在噩梦里无法靠自己挣脱出来。凌松尝试了几次温和地唤醒他都没有成功,索性简单粗暴地把人晃醒了。
睁开眼的时候,凌凌仍然不住地打着寒颤,他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透,紧紧地贴在皮肤上,整个人湿得像刚刚被从水里捞出来的。
他似乎还不明白自己身处何方,却已经下意识地往热源靠近,整个人趴在凌松胸前缩成一小团。
有温暖到近乎滚烫的热度落到了他冰凉的耳后,烫得他一激灵,稍微清醒过来,并在意识到自己身处何方后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
“将……将军……”
“嗯。”
凌松随口应了一声,大掌覆上他的脑后,顺着明显凸起的脊骨一路下去,却又守礼地停在后腰不再往下,来来回回地抚摸着他,像安抚一只软绵绵的过于长的受惊兔子。
凌松的手从头顶滑落到后颈,一时兴起般轻轻揉了揉他的耳朵。大概是手感很好,凌松忍不住把那小小一粒耳垂在指间捏来捏去不肯放手,直到冰凉柔软的耳垂在泛起了在昏暗中也能看得明显的红色,才惊觉自己这样欺负人似乎有些不妥,这才放过了他,拍拍他的背轻声问:“睡吧?”
凌凌蹭着凌松的前襟点了点头,他的眼皮止不住地往下掉,已经顾不得计较自己什么时候滚进对方怀里的。他被温柔地安抚到已经提不起半分警惕,伴随着再度涌上的倦意袭来的,是许久未有的安心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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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那一夜之后凌凌便在中军帐中安置了下来。
他一直十分安静,不被唤到时便乖乖跪坐在角落里凌松特意给他备下的软垫上,以至于凌松常常竟不记得帐中还有另外一个人。
然而同时他又矛盾地很贴心,只要在他身边,凌松从来不用担心举起杯子时没了水或者提笔批文时缺了墨。甚至有一天凌松像往常一样没个正形地瘫在案前翻开话本向后一靠时,后腰竟然够上了一个软硬适中的垫子。
凌松:“……”
凌松竟有种在环境酷烈的北地被当成精贵的大少爷照顾的荒谬感。
但是凌凌把这一切做得自然而然又悄无声息,没有半点要借此邀宠或请赏的意思。凌松不需要他的时候,他就默默地缩在角落的阴影里,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