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松没有打扰同样来祭拜叶凛的对方,闪身暂避在不远处一棵树下,看着那个身影在墓前静静抚琴,几经努力才艰难地回忆起一个已经有几分陌生的名字。
是那个傲慢地扬着头前来“以琴会友”,最终以一曲金戈之气十足的《入阵曲》惜败于叶凛手下的步影。
这些年凌松也零零星星地知道一些他的消息,上次听说的时候,他已经成为了都城最大的乐坊幕后坐镇的先生,估计再也不会有人能让他低下头道一声技不如人,讷讷地红了脸,心甘情愿地认下一个朋友。
直到看见他抱着琴匆匆离去的背影,凌松才慢慢从树后踱了出来。
他撩开衣摆直接在墓前坐了下来,将一对剔透的酒杯在坟前面对面排开,细细斟满。
他举杯遥敬,将杯中浅红色的桃花酿一饮而尽。
清冽的酒液划过喉头,凌松于原地静坐良久,突然低低地笑了一声。
“……还有人与我一道,这样思念你啊。”
回到将军府时已是日薄西山,凌松正打算回自己的房间休整一番,路过客厅进来的院子时,却发现凌凌就坐在桃花树下的石桌旁边,侧脸枕着小臂睡了过去。
几片粉白的花瓣温柔地落在他柔软的发间,花瓣如雪,乌发如墨,远远看去便是一幅如画的场景。
凌松被迷惑一般缓缓伸过手去,似乎是想要触碰那张有几分熟悉的侧脸,临到前却又迅速地缩回了手。
他仔细地打量着凌凌那半张清俊的侧脸,不知不觉中,面前这张脸跟多年前旧友温柔的轮廓重叠了。
真的很像,活生生一个长大后的叶凛。
似乎下个瞬间,记忆中温和的少年便会重新睁开眼睛,眉目弯弯地看向他,突然弯起指节出其不意地敲一下他的额头。
凌松驻足良久,连呼吸声都放轻了,最终也只是解下外袍小心地披在凌凌身上,转过身默默离开了。
在他身后,凌凌悄无声息地睁开了眼睛,安静地凝视着他的背影。
凌凌不知道有多少次像这样注视着他,看着他一言不发地怀念那位旧日友人。
看似触手可及,却已是阶前万里。
然而……无论是作为何种身份存在的自己,都已经不再被需要了吧。
夜色渐深,守卫却拿着一枚通体银白的小飞镖匆匆来报,道是未明楼主前来拜访。
本来已经快把这个人忘在脑后的凌松闻讯又燃起了满腔怒火,冷笑一声:“好啊,来得正好。”
他重新拉紧了外衫的系带,一边将挂在墙边的截云重新取下来佩在腰间,“我正巧也有事想要请教楼主。”
出乎意料的是,这一次未明楼主并不是带着人来的。
——或者说,他带来的远远不只是一些人这么简单。
凌松拧着眉头看着两个铁面人一左一右地放下两个沉甸甸的铁箱,喀嚓一声打开了箱子上的锁。
“深夜带着这么显眼的东西到我府里来,楼主是打算做些什么?”
“助想要抓住将军痛脚的虫子们一臂之力罢了。”见凌松面沉似水似有拔剑的冲动,未明楼主才哑着嗓音沉沉笑道,“开个玩笑,您大人有大量不要介意。”
说着他示意左右侍卫从箱重搬起几叠厚重的泛黄案卷,整整齐齐地码在大厅中间的案桌上,自己拉开椅子以一种此间主人的姿态坦荡荡地坐了下来,摊开手向着凌松做了一个敬请阅览的动作。
该不会上面浸了什么毒药吧……
虽然习惯以最阴暗的想法揣测这位楼主,但是凌松还不至于真的相信对方会蠢到这种地步。他将信将疑地走上前,拿过最上面一张随意瞥了一眼。
然而下一刻,他的瞳孔便难以自控地微微放大,手指一颤,那一张在他掌中重如千钧的薄纸便轻飘飘地重新落回了桌面上。
方才所见的内容实在是太过令人震惊,饶是凌松也不免长舒了几口气才终于稍微平静了下来,用有些干涩的嗓子开口道:“这是什么?”
“将军不是看明白了吗?”
似乎是觉得他刚才震惊的表情十分有趣,未明楼主轻笑了一声,难得好心地多说了一句:“这些年来您一直想要的东西,您想证明那个人并不无辜的证据,都在这里了。”
然而比起惊喜,凌松此刻感受到的更多的是狂啸着席卷而上的怒气。他再也难以克制自己心头奔涌的杀意,理智上还记得不要拔剑,却已经向前跨了一大步拎起未明楼主的襟口:“你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