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染怀似对周遭的一切过眼不见、充耳未闻,只自顾自的饮茶。
“汤色鲜明,回味甘醇。好茶啊。”他喃喃道。
伸手将茶汤沿半弧状,倾泻于身前。
“右护法喜欢,不妨带一些回去。”周钰恒新换了一身云纹绣边的素白长袍,头发半散着,簪了只乌沉木发簪,随意地挽了个发髻。
他一进门,就注意到了陈染怀怀里的那把剑,不动声色地端量了一下,到底是什么话也没说,径直走了过去。
陈欺霜低垂着脑袋,双手死死地攥着衣袖,跟在周钰恒的身后,亦步亦趋地进了大堂。
整个厅堂呼吸可闻,肃穆庄严的宛若灵堂。
“不必了。”陈染怀淡淡的回道。他从半垂的眼睑下淡漠的望向陈欺霜,“我来问些事情。”
周钰恒坐上主位。陈欺霜避开陈染怀的视线,坐在了周钰恒的左手边、陈染怀的斜侧方。
“好久不见了,陈欺霜。你最近过的可好?”陈染怀接过茶童重新奉上的一碗茶,用茶盖荡开浮沫,轻呷了一口,开口寒暄道:“看你面色红润,想必是过得还不错。”
“托福。”陈欺霜并不抬头看他,只面无表情地客气了一句,便又低下头去,盯着搁置膝头的“灭影”匕首。
“自从上次见你浴血而归,我便日夜担心,好在你吉人自有天相。我带了些补品来,希望对你恢复身体有些益处。”陈染怀边淡淡的说着,边示意身后六人护卫之一,送上礼品。
一旁早有周钰恒的侍从上前一步,接过了东西。
陈欺霜不得不抬起头来,他下意识地避开了陈染怀直视而来的目光,几次张口欲言,最后却只是循礼,在椅子上微微欠身,麻木地回了一句:“青龙不敢当,有劳右护法挂心。”
“右护法真是太客气了。我这儿自然短不了青龙的吃穿用度。我先替小霜谢过右护法的关心。”朱雀展开纸扇,随意扇了几下,微笑着客套了几句,一转话头,将话题又拉了回来:“右护法所问何事?不妨直言来意。”
陈染怀将目光从陈欺霜的身上转移到周钰恒的身上,一时之间顿了顿,面露几分疑惑。
不过他并没有看太久,又将目光放回在怀中的木盒上,蜷缩着手指抠了抠木盒,才艰难地开口:
“我师兄……李明世,他走之前,留下什么话没有?”
“我……”陈欺霜面上一片茫然。
其实他能确切地回忆起每一个细节:自己是怎样绕过层层守卫,一路摸进李明世在后山的独居,又是怎样隐身在房梁上,一直等到那名温润青年推开门,走进来,然后干净利落的一刀毙命。
但他一直没能明白李明世最后一个动作的意思。
李明世微微抬起嘴角,目光内充满了了然。
他并没有挣扎,只用尽了最后的一点力气,轻轻向外,向门口的方向,推了陈欺霜一把。
——他要……让我走?
他是自愿赴死的,还是他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为什么?!
但是,这些话,自己没有办法对任何人讲。
现在更不能。
陈欺霜张了口,面对陈染怀有些期待的眼神,嗫喏了半天,终于还是将眼一闭,狠心回答了句:“节哀顺变。”
“是么。”尖锐的盒角硌红了陈染怀的手,他却如没有痛觉般,将盒子更用力地压进了怀里:“看来,他走得很快。”
其实,在看到陈欺霜茫然的神色时,陈染怀内心便是知道了答案的,但他还是,忍不住,自虐般又追问了一句:“切口很齐整,他,没有多受苦吧?”
“右护法请保重身体。”周钰恒出言打断了他,起身站到了陈欺霜的身边,将手放在了陈欺霜的肩膀上。
“是啊!保重身体,苟且偷生。”陈染怀自嘲地笑了笑,放开了怀中的木盒,将手移到木盒上面的剑身,细细地用手描摹剑鞘上的花纹。花纹是古文篆刻成的“莫离”二字:“教内我也只认得你一个人了。陈欺霜,能劳烦你,帮我将师兄的……和配剑,送回青城山故居么?”
“对不起,我……”青龙陈欺霜正要开口拒绝。
却听见陈染怀幽幽地补充了一句:“我和教主商量过了。他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