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阮玉忽然侧过身,盯了他片刻,“啪哒”放下笔道:“竟然真是个小毛贼?交出偷来的东西,我便饶了你。”
看来是信了?林兮溪苦不堪言,好不容易搜来的留影球,无论如何他也不想交出去,只好磨磨唧唧从袖口里头往外掏东西,想着好赖掏点银钱糊弄过去。
一声轻响,一枚柔软的荷包从他指尖滑过,轻飘飘落在精木铺成的地上。
翠绿色的荷包,上头绣着几支并蒂莲花,刺绣经年摩挲,已经耗损到褪成了黄白色。
未及林兮溪有所动作,黎阮玉却突然变了脸色,倏地起身,梳妆台上妆盒噼啪作响。她踉踉跄跄地冲过来,跪在地上,一把抓起荷包托到眼前,对着灯火细细看着。
林兮溪不明就里,下意识退开一步,眼见着她将那荷包翻来覆去看了许久,终于又抽开那荷包的封口丝绳,从里头捏出一团黑色的东西,像是发丝。
林兮溪更觉得瘆得慌,怎会有人把头发团成团塞进荷包里头存着?
而黎阮玉葱削修长的指尖捏着发丝,还细细捻了捻,而后从指尖到肩头都开始缓缓发颤。她咧开嘴,忽然狰狞地笑了,锐利的笑声像把刀子,扎进了林兮溪的耳膜。
林兮溪皱着眉头开始往门边凑,这黎阮玉看起来精神不太正常。
“——她竟也与你也结了发!”
“荒唐!她不过是个妓子,她凭什么,凭什么……”
说着叫着,黎阮玉竟然又哭了起来,秀眉紧蹙,两行眼泪簌簌而下,沾湿了整张脸上才化好的妆,她倒也顾不上擦,只扯着那一团发丝哀恸着。
“那个,姑娘……别哭了……”见她哭得悲恸,林兮溪心有不忍,却不曾见过旁人情绪如这般大起大落,又慌又怕又不知所措。
可沉溺于痛苦的黎阮玉却充耳不闻,亦或许是她自个儿耳中的丧嚎盖住了慌张的林兮溪的渺小的声音。
林兮溪心说人哭成这样,该是什么也听不见的,他又踌躇片刻,还是凑近了两步,劝慰道:“姑娘,没什么过不去的,别哭坏了身体……”
“你懂什么!他连我都看不上,竟然看得上叶温香这个勾栏院里长大的下等人!”
痛斥之间,黎阮玉忽然抬起头,面上妆容洇开,竟有几分惊悚。她横着胳膊使劲一挥,把手里攥着的荷包和碎发都砸向林兮溪。
林兮溪登时被撒了满头,惊疑之余又苦涩地抹了把脸,他接住那从肩头滑落荷包,左右翻了翻,见陈旧的荷包背后还绣着一个小小的字。
“箫?”林兮溪念了出来,一抬眼又见黎阮玉正狠狠地盯着他。
心底一颤手一抖,那荷包滑落到地上,林兮溪吞了口口水,干脆伸脚一划拉,将荷包踢到墙边。心说没准这荷包上头有什么奇怪的□□,能让人瞬时失去理智。
半晌,黎阮玉终于忍住了嗓子眼里头咕哝的哭声,含着泪抬头,目光幽怨,质问他:“是他派你来取走这些东西的?”
这一番场面让林兮溪心说这其中肯定有故事的,便顺势点了点头:“……嗯。”
黎阮玉忽然站起身来,一步步向林兮溪逼近,冷声道:“那留影球里还有什么?”
她步步逼近的时候,林兮溪才发觉黎阮玉个头竟然跟他差不多,在姑娘里头算很高的了。
“交出来!”
几番逼问之后,黎阮玉见林兮溪沉默不语,凑到他跟前一把捏住他的手腕子向上扬起,又伸手就要往他袖子里掏。
林兮溪吓了一跳,赶紧挥开她,心说黎阮玉怎么会有这么大力气,还这么凶悍,简直与传闻中判若两人。
“不行。”挥开黎阮玉,林兮溪三两步退到门边,“他说,希望你好自为之。”
到这份上林兮溪也只能胡乱劝她了,他觉着“好自为之”这四个字几乎适用于世上所有事情,用来忽悠再适合不过。
“什么?!”黎阮玉面露惊诧,“他怎么会这么说?”
林兮溪:……
好吧,也许这四个字也有不适用的地方。
“他,难道他怀疑我?!”黎阮玉顿住脚步,垂下手戚戚然道,“他眼中我竟如此不堪?”
林兮溪真不知该说什么好,他只想逃跑。
“你去告诉他,”黎阮玉似是伤透了心,垂首眨眼,几滴泪珠滑下腮边,凄楚道,“即便我身不由己沦落至此,也不至于害人性命……我可不是那污泥里长出来的叶温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