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字下面压着一封信。
“是穆公子,穆公子他们来过了。”她克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和喜悦,“他们没事,他们没出事。”
林大夫嗯了声,“信上写了什么,读给我听听。”他上了年纪,眼睛不大好使,能使唤孙女就使唤孙女。
“穆公子说这些是先前的药钱。”她借着清冷的月光读信,再将复述个大概给祖父听,“他还说,我们最好早些搬家,搬家后也要谨慎提防陌生人,像……哑伯那样身体有缺陷的男子和穿白衣的女子最好见到了就绕道走,否则容易招来杀身之祸。”
林大夫听完后脸色变了又变,像是有许多话要说的样子,可最后说出来的只有这么一句,“他这点……跟他爹一模一样。”
“祖父,你还认识穆公子他爹?”林连翘好奇地问了句,“怎么认识的?”
“算是认识吧。”林大夫叹了口气,“说来话长,你听我慢慢说。”
他刚过弱冠那年还只是个身无长物的流医,走街串巷给人治病,三九寒天里也不例外。
这一天他刚给人看完病,那家也是个穷人,抠抠搜搜付不起三十个铜钱的诊费,他没辙,拿了十八个大钱,晚上连客栈都住不起,只能去城郊破庙将就,却没想到这破庙里已有人先到了,打老远都能闻到那股子浓郁的血腥气。知晓这带山贼横行的他当即就想退出去另找一间破屋。
“什么人?”
外头已下起鹅毛大雪,再找也来不及了,更何况里边的人听着不像个不讲理的,他硬着头皮走进去,“来过夜歇脚的。”
这人本应是个神仙般的人物,只可惜左边肩膀血肉模糊。这俊美但苍白的年轻公子眯起双眼,目光落在他身上挎着的医箱上,露出个有些轻浮的笑,“大夫,我这样的能治吗?”
他林家人大概脸上就写着“好说话”“喜欢做赔本好事”几个大字,叹了口气,“……应该是能的,唉,我不知道,先看看再说吧,起码给你包扎下不成问题。”
先是剪掉黏在皮肉上的碎布条,再是用雪擦拭伤口,做这些事的同时,他忍不住和这人搭话,“你这伤……怎么弄的?”
“被狗挠了下。”
谁家的狗爪子有人脑袋那么大,挠得这肩膀都快要着骨头了。他翻了白眼,实在懒得听这人鬼话连篇,取出罐药粉就倒在上头,“有点痛,忍着点。”
这人的伤口又深又麻烦,待处理好他早累得满头大汗,险些虚脱,去后院搬了些前人准备好的木柴点燃。
这些破庙都有这样那样的规矩,比如其中一条就是前人留下的木柴可以随便使用,但离去前要找些木头来填补。等他生完火,开始啃干粮,那满头大汗,像是虚脱过去的年轻公子又说话了,“大夫你医术不错,为什么要做这东奔西跑的流医?”
他实在是太困了,哪里有功夫陪对方闲聊,三下两下啃完干粮,“我家里穷,也不想寄人篱下……打算好好做两年,攒点钱,开个医馆。不能让我老林家的医术在我这里失传。”
第二天早上,他睡醒时深雪已停了,熄灭篝火的灰烬仍留有余温。他睡得浑身酸痛,第一反应就是看看那年轻公子有无发烧,如果有还得找点草药给他吃。这一动,身上披着的东西就滑到了地上,是件崭新的棉袍。他披着棉袍坐起来,发现药箱上放了个装满碎银的锦绣钱袋,下边还压着张字条,上边写着“药钱”两个大字,落款是江州穆氏,穆弈煊。
“这不对吧。”林连翘脑子转得飞快,“……那穆公子看起来才多大,祖父你确定当年遇见的是他爹?”
她看向林大夫的眼神里写满了“你莫不是老糊涂了”几个字,使得林大夫吹胡子瞪眼,抬起手轻轻在她脑袋上来了一下,“我说是他爹就是他爹,你祖父我这点事情还是记得清楚的。”
“好吧好吧,就当你记得清楚。”
林连翘不当回事,他无奈地笑了下,“回屋去吧,过几天准备搬家。”
月明林下美人来,当初他也怀疑这不过是幻梦一场,到如今斗转星移,故人已逝,其余人信与不信又有什么干系。
……
禹州府的某间客栈,说是最上等的厢房也不过是清幽干净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