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兄弟三人,先帝的面相最大气,天生帝王面相;我二伯面善,陌生人初见都很容易亲近;而我爹,长得最俊美无俦,人称玉面三郎,加上我娘会昌第一美人,我哥同我的面目,便有些雌雄莫辩。
当年甚至有一段日子,裴言之都一直将我当做我哥。
我哥曾恋过一个女子。那女子虽是良家,却是个寡妇。那时候我爹娘为了此事,将我哥禁足了整三个月。家丑不得外扬,此事几乎无人知晓。
这三个月里,我便总顶着我哥的名头去找裴言之。
裴言之喜静,总说我哥坐不住,要拉他学棋,我哥说棋别名又谓“烂柯”,可见多耗时间,一推便推了近一年,然而那三个月里,我替他学了。
从中央开花三十目起讲,裴言之花了整一个半月才教完我棋理棋诀。后面的一个半月,我几乎天天找他斗上几局,但总是输多胜少。
输的最多的一天,我输了一十二局。他赢了最后一局,将白子一粒粒捡回棋盅,抬起眼睛望着我道:“看够了没有,思雅?”
我心跳了一跳,愣愣问他:“你如何知道我是思雅?”
他倾身过来将我面前的黑子盅拿走,低低说:“你已经盯着我看了整三个月,再盯下去,府中下人怕都要以为世子有龙阳之好。若不是今儿你在我扇面上题字时用的左手,只怕我也不敢再理你。”
我脸红了一红,他低低笑了一声,拉起我的手往花园走道:“不如我们吓他们一吓。”
我便被他牵着,在众目睽睽之下逛了一圈花园,直到吓傻了一批下人,才大笑着在园中玉兰树下站定。
攘攘玉兰花下,他一身青袍玉簪拢发,侧脸如斯美丽,我禁不住看直了眼,久久不语。
他转过头来笑看着我道:“当年我在鄞州,听闻郡主诸多趣事,都说思雅郡主男子心性,事事敢作敢当,果然不假。我还真未见过哪个女子看人,用如斯眼神。”
他说这话时,三分调侃七分嗔怪,眼角眉梢缓缓从我面上挑过。我便像中了魔障一样,上前一步,贴着他道:“本郡主的确敢作敢当。书玉,我喜欢你。”
他似微微一震,目中闪着光华转过脸来看我,半晌调转眼睛,“哦”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我当时便有些愣怔,这“哦”是什么意思?便追问了一句:“什么叫哦?你倒是给句话啊。”
他转身往回走,却是又“哦”了一声。
当天我气馁的回了王府。哪知三天后,忠义侯家便上门来提了亲。我甜滋滋的想,原来这就叫“哦”。
从提亲、问名到钠征、请期,前后约需两月有余。裴言之只上门拜访过一回,但也只是拜见我爹娘,并没有见我。
而我一颗心就跟猫爪子挠似的难受,总想出去找他。我娘说我即便再野,也该守些规矩,哪有女子定了亲一天到晚往未来婆家跑的,便不准我再去忠义侯府。我那时候实在想他想得紧了,就只好央着我哥带着我上街喝茶,让他再提前先知会裴言之一声,装作在街上偶遇。
每每在外面见他,他都异常规矩,眼中半分波澜也无,只与我哥天南地北说些趣事聊些近日所见所闻,唯有告别的时候,他会踌躇半晌,直到看到左右无人,才偷偷碰一碰我的手指,垂下眼凑近些说一句:“我想你……”
那个时候,我总特别开心。想着,他那样克制的一个人,哪天逗他一下,必定很有趣味。
然而穷我一生,都已不可能有这个机会。
卫思雅死讯传出,据说他当场便晕死过去,醒来之后足足病了两月有余,病好之后便回了鄞州老家,甚至都没有亲自来同我这个刚袭了爵的睿王告别,只差人送回一块繸玉——那是当年我哥与他初初相交的时候,两人互换的繸玉。
那块繸玉,后来一直挂在我的腰间。
☆、男宠(一)
第五章
回到王府,小海伺候着我把朝服脱了,倒了杯茶。
我端起来喝了一口,略皱了皱眉。午子仙毫这茶,还是管凝沏得最好。
八分烫的习溪山泉,小半茶合的茶叶,洗杯落差冲茶,由他做来既好看又好喝。
小海转去将我的朝服挂好,兴奋的道:“王爷,公子又来信了,肯定是跟您说他在蜀地的事儿!我可是听到外头人都传疯了,说是常兴班前几天在那儿演了台大戏,那些看戏的差点把台子都给挤垮喽,头排的雅座都给卖到三百两银子!把个金钰班是打得落花流水。如今别说饭局,就是想请公子赏面喝杯茶的人,听说都排老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