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堂堂大丈夫,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为何会因为周祭之死到如此田地?
他到底在干什么?称霸不就是靠武力兵器么?难道只凭借着一腔孤勇,就能干成什么大事情?道义又值几两银子?
他错就错在不该让周祭死,他应该堂堂正正、正大光明地和他较量一番,这样的话,他胜败都将无愧于心,不至于现在心内惶惶不安!况且今日,他本就必胜无疑!
门外有人未经通报,便私自走入,“王上。”
是李歇。
偌大陈宫中,能有此特权的,唯有太宰大人李歇一人罢了。
“你来做什么?”崔恪这样道,可心底却分明在说:“你为何才来?你可知寡人多希望你能来?”
李歇看着他的背影,烈烈披风上还带着浴血的痕迹,虽明知不是他的血,李歇亦是忍不住心头一紧。
崔恪侧着头,原本光滑的下巴上生出了青色的胡茬,让他整个人看来独具一种魅力。
李歇道:“越国如今已经是江河日下,早不复往日的雄风,想当初群英朝贺,万国来朝,到如今也不过是支离破碎,积弱积贫。周祭死后,举国再无难当大任之人,王上今日撤军,是为仁义之道,将来再次攻占越国,必定轻而易举,如拾地芥。”
“寡人食言了。”崔恪握掌成拳,声音透着沧桑与疲乏。
“什么?”李歇未听清楚,扬声问道。
“寡人答应要为你打下越国江山,要你替寡人掌管国库,可是越国近在咫尺,寡人却退缩了,寡人对你不住。”崔恪突然转过身来,头盔砸落在地,满头如瀑长发倾泻而下,魅惑得不可言说,他心口猛然一窒,定定看着李歇。
李歇本来想笑,可看着他这幅模样,心上一恸,拉平微微翘起的嘴角,反问道:“难道在王上眼中,臣便是如此贪恋财物之辈么?”
“……太宰大人爱钱,难道这不是举国公认的事实么?”
李歇咬了咬牙,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清秀的脸上隐匿了往常随处可见的玩世不恭,正经得让人意外,他缓缓开口道:“若王上要攻克天下,臣便为你充实国库,让你再无后顾之忧。若王上没有争霸之心,甘愿逍遥尘世外,臣又要这千千万万珠宝钱财何用?”
崔恪微微眯起眼,“太宰这是在引诱寡人么?”
“臣绝无此意。”李歇后悔不迭,忙退后几步,连连摇头,一副被雷劈到的表情。
“看来是寡人多想了,太宰大人风流成性,花间知己多不胜数,怎么会对寡人动了心思?是寡人自作多情,一厢情愿,可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到头来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啊。”崔恪垂下头,委屈巴巴地说道。
李歇欲哭无泪,自己捅下来的烂摊子,还得自己收拾啊。
“也不全是一厢情愿。”李歇有意无意间说道。
崔恪抬起头,骤然笑了起来,十分的嚣张,十分的心满意足,即使是攻克下百十座城池,也不曾见他如此大笑不止,连狭长的凤眸里都带着笑,好看的不可方物。
“你你你你!”殿中传来李歇恼羞成怒的声音。
“哈哈哈哈!”接着是崔恪豪迈不羁、张狂至极的笑声。
门外侍卫:“……”
他们乖觉聪明地拉上了门,相顾摊手一笑,捂紧了耳朵,退到一丈之外的地方去了。
得了天下又如何,不得天下又如何?
有你在,坐拥天下是锦上添花;你不在,登临九五不过是跗骨刑枷。
周祭死后,越国国内战火连天,无休无止,诸位公子本着“攘外必先安内”的原则,大肆清除政敌,展开兼并侵吞战争,使得生灵涂炭,百姓如断梗浮萍,苦不堪言。虽无外敌入侵,国内已是一片混乱,难复往日中原霸主的威名。
每当这时,人们都会想起,当初周祭是如何在三军阵前自刭而死,舍小我,换大我,结果换来了如今的分裂割据!
不值得啊!实在是不值得啊!
只是值不值得又怎样?是非成败总要盖棺论定,然而那时当事人已经长埋地下,成为黄土一抔,褒扬或是贬低,于他而言又算得了什么呢?
多少古今风流事,不过尽付于笑谈中啊。
笑谈啊。
笑谈呵。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很像结局,但肯定不是结局啊,前面悲壮一些,后面轻松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