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星眼瞪得老大。
“二人约定的那日下午,金生原是要去采买些干粮,以备路上所需。路过文房店门口碰巧捡了枚钱袋子,他倒是好心一直站在路边上等失主来寻。不料失主找回来清点了钱数,非说少掉十文。金旻坚称分文未动。这一个说没拿,一个咬死对方昧财,争执不下时有路人就去喊了衙差过来。衙差敷衍了事,断不清楚竟索性将金生算作嫌犯锁回县衙牢房拘看起来。说是请太爷问案,其实并不曾禀于太爷知晓,本是想借此讹那金旻一笔,叫他家里来人拿钱赎出去便罢。想不到金旻家中已无亲故,就那样莫名其妙被关在牢里自生自灭。等张家人到县衙告状,那衙差恍记起牢里关着一个书生好似姓金,匆忙找我坦白。我去提了人出来,那时候金旻已经在牢里困了三天,嗓子都喊哑了,求狱卒放他出去,说自己有要紧事耽误不得,必须赶去码头边。可没人理他。一直没人理他!”
话到此处,田力不自觉停下来,目光发怔,神情显得黯然。
辛星不敢催他讲下去,隐约嗅到了一丝蹊跷,一时间很是不安。
果然田力随后擂下一记闷锤:“那丢了钱袋子的失主,是马千里。”
气氛凝滞了许久,辛星才不自在地清了清喉咙,话音干涩:“那究竟,金生是不是昧了老马的钱啊?”
“没有啊!”
两人闻声慌忙抬头,看见李爵正站在田力最先立过的巷口位置,抱臂斜靠在墙上,整个人吊儿郎当的,脸颊还带着被馄饨热汤蒸出的红晕,乍一眼很有些登徒子的浪荡模样。
田力尴尬地挠了挠额角,想不到说啥好。
辛星倒想着快将跟踪的事糊弄过去,打着哈哈道:“啊,那个什么,真巧!先生又来吃馄饨啊?”
所有人都知道李爵早上爱来吃馄饨,这实在是废话中的屁话,田力忍住心头一口老血,用力向上翻了个死挺挺的白眼。
然而李爵压根儿懒得拆穿她,径直道:“马千里家后来是我去的,站门口就听见他娘子哭哭啼啼埋怨他好酒误事,还惹出大麻烦平白冤枉好人。当时老马特别老实,没回嘴,我进去一看,呵,醉醺醺还睡着呢!前一天晚上喝大了,进家门连屋子都认不清,直接睡水缸边上了。他娘子拖呀拽的,还打他,没用,跟猪似的就会哼哼,半点儿没挪窝。”
大约是被李爵轻描淡写的样子给糊弄住了,辛星反而不似方才那般忐忑,听得兴起不住追问:“那怎么办啊?就干等着他酒醒啊?金生知道张姑娘寻了短见,岂非要哭死过去?”
“他哭不哭我管不着,我只问钱少没少。”李爵打了个饱嗝,抚着胃面色不善,“边走边说。”说着话兀自往县衙方向走去。
田力和辛星自然紧随其后。
李爵又打了记嗝,皱眉挤眼五官拧着,显得很不舒服,语气愈加不耐。
“听他娘子话里的意思,我想她总是知道详情,问她也一样。结果嫂夫人告诉我,他们夫妻一个在饼铺里揉面,一个每天上街摆摊卖半天馄饨,日子不算太富裕,温饱总是够的。老马这人没什么不好的癖好,唯独一样,贪酒。不过他酒品还成,喝醉了也不闹事儿,就是犯糊涂,往死里睡。嫂夫人为了节制他,月钱管得可严。备不住村头酒肆愿意让他赊着酒钱,为这事嫂夫人还跟酒肆掌柜吵过几次,没用。”
李爵一再打嗝,更有些要吐的意思。田力赶上来给递了只瓶子,李爵嫌弃没接。辛星猜不着里头是啥,却也不着急问。
用力换了几口气,李爵接着道:“那回也是正好饼铺刚派了薪水,老马又跑去喝酒。醉在酒肆里头,人家唤了嫂夫人去接。嫂夫人为了逼老马戒酒,索性把他赊的酒钱全结清了,叫他兜儿里没闲钱。可是老马不知道自己钱袋子里钱少了,第二天嫂夫人又出摊儿去了,没来得及告诉他。老马酒醒了想去接娘子,没想到路上把钱袋子丢了又叫金旻捡了去,便有了后来的事。因为当钱丢了,老马反倒怕娘子怪他喝酒喝糊涂丢了钱,回家更没敢跟她提这档子事。结果阴差阳错,害金旻在牢里白关了三天,哎呀——”
一喟叹一惋惜,辛星明白他没说完的后半句是叹世事弄人,惜情断阴阳。
“只是这般无常,纵有憾恨,也该是马千里同金旻的怨仇,为何老马同先生反生过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