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自古繁华兴盛,富商云集名妓汇聚。曲依依生得美貌,琴棋书画皆得其妙,因而艳名远播,文人雅士、公子王孙无不慕名而来,千里迢迢只为见她一面。
那日正是暮春天气,曲依依身子不适不想见客,夜里正慵懒无事倚窗望月,忽听窗外一阵轻响,窗格微动,一个黑影落进房里。曲依依身在青楼,甚么样的人没有遇过,为见她飞檐走壁,爬墙翻窗的不知多少,见人从窗外进来也不觉害怕,只因那些人见了她无不目瞪口呆,转而心生敬意不敢亵渎。她转身取灯想瞧上那人一眼,谁知刚端起火烛,眼前一晃,一阵疾风吹过,烛火悄无声息地灭了。曲依依借着月光望去,那人穿着青色长袍,脸上戴着鬼气森森的面具,一双眼睛精光四射,直挺挺地瞧着她。曲依依虽阅人无数,可见到这人如此模样,心中也有些害怕,张口想喊,忽觉胸口一滞说不出话。
那人走到她身旁,将她面容细细瞧了一番,一句话也不说,自床上拿了床被子裹住她全身。曲依依身上一轻,已被他提在手里,窗户一响,如腾云驾雾似地飞起来。她虽十分害怕又觉新鲜,那人一路提着她走,天亮后放她在一辆马车上,车声辚辚,也不知往哪去。
秦追道:“莫非姑娘就是如此到了这里,那人也没说为何将你掳来?”曲依依摇了摇头道:“他从不与我说话,每到一处歇脚,总有人服侍我梳洗换衣,只是那些人我也没见过。”江轻逐道:“扬州到此路途遥远,一路上怎会从未与人对面?”曲依依道:“他十分小心谨慎,总是入夜住店,上下打点妥当才叫我下车,那些服侍我的人从不言语,入浴用饭都将我双眼蒙起,那是半点也瞧不见的。”秦追道:“难道姑娘从未问过他们要将你带去哪里?”曲依依道:“我出身风尘,梗泛萍漂,原本就不知要去哪里,再说见过的人多了,自然知道有些事问也无用。”秦追又道:“姑娘到了此地又如何?”
曲依依听他这样问,忽然微微一笑。她生得如此美丽,笑起来脸颊梨涡浅现,怎么看都是个出尘仙子,哪里又像风尘女郎。曲依依微笑着道:“我到了这里,快活得很,这里虽比扬州冷了许多,可天地间如此干净,坐在院里,瞧着远处一片白雪皑皑,心中再无半点污秽。”秦追与江轻逐听了均觉不可思议,那青衣鬼面人应当就是青衣教教主长先生,可他自望雪岭千里迢迢去扬州掳了一名梨园花娘,却只将她留在山顶小院,再无其他安排,实在令人不解。
秦追心想,这女子身体康健又能说明来历,绝非甚么少主人,莫非真是长先生途经扬州见她貌美起了虏获之心?江轻逐道:“那又是谁将你绑在床上?”曲依依摇头道:“我不知道,昨夜我睡下时一切安好,醒来便是这样了。”江轻逐想到游靖对这女子奉若神明,绝不会为了方便,无缘无故将她绑缚起来,必定是送钥匙之人做下的事,只是这人藏头露尾,是敌是友实难分辨。秦追道:“依依姑娘若愿意,我二人可带你一同下山。”曲依依睁着一双如水秋瞳道:“我为何要下山?我在这里好得很,不愿再回花街柳巷过强颜欢笑的日子。”秦追道:“鬼面人抢你来不知有甚么用意,这里是望雪岭青衣教,教中人行事诡秘难以猜度,姑娘还是尽早下山的好。”曲依依道:“我不管这是哪里,他待我好得很。”江轻逐不爱劝人,也瞧不出这空空荡荡的屋子哪里好得很,便道:“既然觉得好,就留下吧。”说完拉着秦追要走。曲依依急道:“公子为何不将我身上绑缚解去?”江轻逐道:“鬼面人既对你好,自然会来救你,不必我们动手。”曲依依听了也不恼,点点头道:“不错,他会来救我,你们去吧。”
秦追见她满脸自信,不知那人究竟有甚么魔力,能叫她如此全心全意深信不疑,可转念一想,青衣教的人哪个不是如此,只为教主一句话便不计生死,想到这不禁有些寒意,对江轻逐瞧了一眼,二人一般心思,只觉这青衣教古怪难测,应当速速离去。秦追不忍曲依依绳捆索绑孤零零躺在这,便割断她双手绳索,令她自行解开脚上绑缚。
二人刚到门口,一阵寒风吹来,秦追目光一扫,见院中树下站着个人,一身青色长袍,面上覆着鬼脸,正目不转睛地瞧着他们。他瞧了一眼鬼面具,竟与那神秘莫测的灰衣人如出一辙,心头大震,不住地想,他和灰衣人是一伙的么?那晚在天剑山庄,若非灰衣人一路引他入彀,自己怎会落到如今这般田地,三位师兄之死更与灰衣人脱不了干系,此人深谋远虑用心险恶,却苦于其行踪诡秘身份成谜,始终查不出来历。如若青衣教教主真与灰衣人有关,秦追如何肯轻易放过。他凝神提防,青衣人身形一动飞掠而来,身法诡异,倏忽而至转眼到了身侧,一双空手聚满真气,便如削铁如泥的宝刀宝剑般锋利,一掌打实绝无幸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