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暗自叹息,面上却什么都没跟李意阑说,只是收了药箱,让知辛随他去取方子。
李意阑一天没见知辛,有点亦步亦趋的架势,老头明显是有话避讳他,不耐烦地斜了他一眼,让他坐着喝他的汤去。
李意阑不好顶撞长者,只好哭笑不得回到座位上,认命地端起了碗和调羹。
没一会儿知辛从外面进来,李意阑就盯着他打量。
说实话,他觉得寻常的灰色僧衣不如白袈裟适合知辛,但是他这么穿着却意外的平易近人,像个普通好看的僧人,没了那种佛靠金装的距离感。
于是李意阑欣然接受了他这身简装,笑着道:“怎么忽然换了身衣服?”
知辛带上门,朝他这里边走边说:“不方便,京里的贵人太多了,我不擅长跟他们打交道。”
李意阑明白不擅长是假,不乐意才是真,就纵容地笑着说:“那就避着点儿,话说你今天去大相国寺,见到法尊了吗?”
“没有,”知辛在他右手边坐了下来,“来迟了几天,法尊入定了。”
李意阑和稀泥地安抚道:“没事,来日方长。”
知辛淡定地“嗯”了一声,明显不需要他刻意安慰,转而关怀道:“你这大半天是不是都在天牢里,那处阴冷,你受得了吗?”
李意阑之前忙着心事重重,没注意天牢冷不冷,这会儿答不上来,只好瞎编乱造:“还好,没觉得比饶临的大牢冷多少,而且也没有一下午都待在牢里。”
“入夜之前皇上宣我去了一趟宫里,在暖阁里待到现在才回来,没事的,别担心。”
知辛刚听了神医的结论,实在是很难放宽心,没应这声,只是敲了下李意阑的手臂,抬起来轻轻地招了下手。
李意阑感觉他像是要给自己摸脉,就撩了下袖口将腕子递了过去,边动作边说:“对了,我回来之前,皇上让我给你带句话。”
知辛将指腹压在他的脉路上,有些诧异地扬起眼睫问道:“我与皇上素无交情,他怎么会忽然有话给我?”
李意阑宽慰道:“他心中挂念怒安大师,想与你见一面,问你打听老人家的近况。”
知辛闻言,搁在小腹上的左手猛然抖了一下,只是被茶案挡得严实,李意阑没能能看见。
他只是见知辛宠辱不惊地笑了笑,平和地说:“皇上要尽孝道,我断没有回绝的道理,我下山的时候,怒安师傅一切安好,山中日子平静,他如今应该仍在潜心修行。皇上有说什么时候、打算在哪里见我吗?”
李意阑:“他说请你来定约期,问你什么时候方便。”
知辛刚想说随时都行,但话到嘴边眼里印着李意阑的身影,忽然又改了主意,他说:“如果皇上得闲,那麻烦帮我向他约请,能不能定在后日的午时?”
李意阑想着自己明天去回个话,后天宫中还能有充裕的时间安排,就觉得妥当地点了下头说:“好,我回头呈报上去,得了确切消息再告诉你。”
知辛握了一把杂乱无章的脉象,情绪高不起来,点完头就要出去给他抓药。
京中人生地不熟,加上刑审的要务钱理也一肩扛了,李意阑闲得无聊,尾巴似的跟着知辛离开行馆,踏上了江陵入夜以后仍然繁华的街市。
他得知此行的目的是去抓药,立刻就想起了刚刚按捺下去的疑问,便神态悠闲地笑道:“方才那位气势非凡的神医你是从哪里请来的?我看他连喝杯茶的功夫都没有,平时应该十分繁忙,你请他过来出诊,想必费了不少功夫吧?”
知辛轻微地歪了下头,秉着报喜不报忧的原则,没有跟他说实话。
这位神医确实难请,不少王亲贵胄想请他过府常常连人影都见不着,知辛上药堂时衣着寻常,坐诊的大夫在听明来意后立刻搬出了熟稔的说辞,说是老师不在京中,外出游方去了。
知辛没信,商量着避入内堂,脱下上衣给这郎中看了自己胸口上的旧伤。
正中心口、前后贯穿,正是李意阑曾经在卧榻上不小心看见过一半的狰狞伤势,再加上背后那一半,就组成了一道足以夺命的狠辣创处,难的就是知辛竟然还有命在。
郎中一看大为惊奇,立刻问起知辛这是怎么得来,又是怎么治的。
知辛却拒绝回答他,一意要见老神医,郎中犹豫了片刻还是不想错过疑难杂症,就请知辛等了一炷香的功夫,自己先消失在堂屋里,接着又领来了“外出”的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