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迷蒙中睁开眼,山神拽拽地叼着根烟把他摁在大石头上,两只手左右开弓拉扯他脸皮子,一副流氓样,“我记怪什么,嗯?”
大河憨憨地笑,被扯成一张大饼脸,笑得愈发憨态可掬了,也不反抗,也不反驳,只是伸手环住山神的腰,将他拉下来。
山神宽大的袍子水一般倾泻下来,覆在他身上。乌黑的长发也似山泉般淌下来,滑落到他的耳边。
“烟抽多了不好。”大河笑着,笨手笨脚地轻轻从对方血色稀薄的唇上拿走那根烟。掐掉扔开。
“瓜娃子,”神仙用手肘撑住身体,防止整个身体栽下去落到他怀里,恶狠狠地说,“我问你话呢!记怪什么?”
大河憨憨地笑,特老实地结巴着解释说,“我,我不晓得她们会,会那么……下次我会躲开好远。”
“……”
山神静了好一会儿,苍白的面皮上一点一点地泛起微红——然后他一拧眉毛,可劲地扯大河的脸,“小瓜娃子!你去山外学坏了!”
学了一肚子小坏水!还装老实!我什么时候记怪她们跟你太亲近了!
“嗯,”大河仍是憨憨地笑,答非所问,好听的话说起来一句连一句,抓心挠肺地,“不去山外了,再也不走了,在这里陪你……”
羞涩和窘迫的红色从他黝黑的脸皮下泛出来,他微仰起上身,手臂拢紧环住山神的肩,轻轻地将对方整个人按进自己怀里,鼻尖贴着鼻尖,他轻微颤抖地低声告白说,“再也不离开你了……”
山神近在咫尺的长睫颤了颤,深邃暗沉的瞳子像含了水,定定地看着大河一会儿,他缓缓地闭了眼。
大河像得了允许似的,略微抬首去吻他被烧灼过的半边脸颊,温热又稍许粗糙的唇角摩挲过凹凸不平的伤痕。他眼眶赤热,环抱着山神的手臂发起抖来,想到对方受伤时的痛楚,整座大山天崩地裂般的震颤,忍不住就又掉了眼泪,一边掉一边珍惜地吻着。
听着他颤抖的哽咽声,山神闭着眼轻轻地叹息,冰凉的手指顺着他的脸颊滑入他的发里,如他幼时般轻轻地摩挲他的脑后。
又能记怪什么呢,神仙叹息着想,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下午召来细雨哄走那些小姑娘时、心里是在想什么……大河跟秀秀,是连娃儿都有了,当时那心里,好像除了难受寂寥,为对方成家立业而感到的欣慰还更多些……
他当时想,瓜娃子大了,总是要走的,如果离开这座山,是真的好,如果去到那纷繁华丽的外面的世界,是真的圆满幸福,他便愿他永远都不用回来……他愿他有个温慧的妻子,活泼美丽的女儿……
“不是那样的,”大河哽咽着摇头,像是明白他的神灵心里正在想什么,轻吻了一下对方微皱的眉角,他摇着头说,“不是那样,我跟秀秀,什么都没有过,不是那样的……”
他笨拙地擦了一把自己脸上没用的眼泪,微含血丝的眼睛看着上方、因他这句话而微微呆滞的山神,他起身,紧紧地抱着他的神灵翻转过去,换作他在上头。
“可以不?”那个憨厚而质朴的山娃子覆在他身上,忐忑不安地问。
神仙呆了一下,“什么?”
“亲这里……”他粗糙的指尖摩挲他冰冷而柔软的唇。
神仙轻轻地叹息,冰凉的手臂收拢着,将他的脑袋按了下来。
“嗯……”
喜欢她么?
什么喜欢?
你啊……看到她欢喜么?
她对你好么?你想对她好么?
觉得她好看么?
我觉得你好看。
——这不就是喜欢了。
17、17
夏末的时候,来了一个戴眼镜的瘦高青年,穿一身皱巴巴的衬衫,后面跟着个扛着长炮的摄像师。大中午的,就在上山的路上,堵住了刚帮三舅忙完农活,正背着背篼摊子爬山的大河。
“陈大河先生,是吧?”青年积极地要与大河握手。
大河一片茫然,往裤子上擦了两把泥巴,才把那只手结结实实握住了。一路带着两位客人往半山走,他一路茫然地瞧着青年嘴皮子上下开合噼里啪啦一片。
原来月前的那几个小姑娘回去之后,还真把大河与他的竹玩意儿、还有这座故事感人的山神庙一并发狗扑论坛去了。还给他取了个外号,叫竹林小哥。短短三天,质朴端正的大山纯生态竹林小哥与他独特精致的竹编手艺暴红网络,点击量破了几十万。这新闻传到省城与县城管文化宣传的领导们耳朵,觉得正好拿这事儿做个文章,在省电视台和相关的网络论坛上做个一系列风景文化专题,访一仿这竹林小哥,再访一个田园美眉,借势宣传,吸引更多游人来访附近景区,于是派了一位省里的名记——这位先生姓高——与一位摄像师来与大河拍拍照,聊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