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斯艾尔感到自己快要生气了。
圣母在上,他有多久没生气了?
一个受过良好教育,有涵养的贵族是不容易被激怒的。但是安斯艾尔感到怒火正从他的心底炽燃起来,很快就要烧到头顶了。
“先生。”他努力坚持继续使用礼貌用语,但却不自觉地用小马鞭拍打着手心,“我说过,您是不是会挨打,全看表现好坏。”
“您曾在马戏团干过?”莫尔冷笑:“他们就是那样训练狮子的,真抱歉,我是一个人。”
“既然我们同样是人类,那就应该容易沟通。”
“我讨厌你用对待动物的方式对待我。”
“我讨厌你顶撞我。”
他们互相对视,谁也不肯让步。
有一段时期,在这个国家里的人不管做什么都会有观众,围观者永远比做事的人多。
安斯艾尔和莫尔互相敌视,企图用眼神来杀死对方,这个时候很需要有个旁观者来劝解一下打破僵局。但是很遗憾,小巧华丽的书房里除了两个一旦碰上就不肯拐弯的对头之外半个人也没有。
他们就一直这样瞪着对方,一个说我讨厌你这样,一个说我讨厌你那样,直到实在挑不出对方的刺为止。天已经开始发亮,如果有谁看到体弱多病的安斯艾尔伯爵熬了一整个晚上还精神奕奕地和某人争论不休,一定会惊讶得合不拢嘴。
早晨六点的时候,安得烈敲响了书房的门,这个时候伯爵从门内传来的声音还是精力充沛的,他活力十足地请管家先生进来。
安得烈小心地推开房门,他看到了意料之中的事。
莫尔在安乐椅中一动不动。
“您把这位先生怎么了?”
“安得烈,为什么这个世上会有人一边听别人说话一边就睡着,他们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
“大人,并不是每个人都像您一样平时积攒了那么多精力,他们总是有多少用多少。”
安得烈用眼角瞟着他的主人,这是新的一天,他和往常一样例行公事地开口说:“早安。”
第7章 对手
现在,这个晴朗的白天一到,有两个人知道自己犯下了错误。
安斯艾尔明白昨晚的一切全都是徒劳,他根本不应该奢望能教会这个脑袋生锈的人记住任何有用的东西,舞会什么的就让它去见鬼吧。
莫尔因为睡了一觉之后彻底清醒了,他懊丧地了解到自己失去了一个除掉手铐的大好机会,在舞会上那个混蛋是无论如何得让他双手重获自由的。
两人在餐桌边默不作声,各自吃着自己盘中的食物。
安斯艾尔彻夜未眠,但却看不出一点疲惫,只是在他原本就苍白——我们姑且称它为苍白。在他原本就苍白的皮肤上,有了一点点完全可以忽略的阴影。
就在眼睛下面,就只有那么一点点。是的,如果不睁大眼睛仔细看,谁也不会发现。
“大人,您看起来好极了。”
安得烈亲自为他送上一杯牛奶,他不动声色地对主人的精神状况作出了正面的评价。安斯艾尔抬头望着他说:“好极了是指哪一方面?”
“各方面,比方说您看起来又憔悴了很多,这将在今晚的舞会上为您带走很多麻烦。夫人和小姐们会允许您整个舞会都一直坐着,我对您为此而做的准备工作感到惊叹,您真是太细心了。”
安斯艾尔用纯蓝的眼睛瞟了桌子对面一下,莫尔好像根本就没有在听他们谈话,只是非常认真地对付一个鸡蛋。
“今晚的舞会我将独自出席,您就留在这儿。”
伯爵又对他的管家说:“安得烈,把他交给你了,除了你我没有值得信赖的人。”
安得烈弯腰说:“不胜惶恐。”
莫尔盯着自己的盘子,正在思考如何避免手铐硌着他的手腕,但是他的嘴并没有闲着,一边咀嚼食物一边说:“这真是个好消息。”
“是的,一个好消息。”安斯艾尔说,“对舞会上的宾客们而言,他们躲过了一次倒退回蛮荒时期的灾难。”
“您说话拐弯的时候真灵巧。”
“但比不上您的舌头,瞧它在您嘴里活动起来是多么随心所欲。任何一种兽类也无法像您这样嘴里塞满了食物还能如此清晰地表达自己的意思。我打赌您说德语的时候就像日耳曼民族,说起法语来又像地道的巴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