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即使您用这种拐弯抹角的方法来讽刺我也伤不了我什么。我天生没教养,又没有受过好教育,所以对于您的话我只能听懂这么点。”
莫尔用他油腻腻的食指和拇指比出了一个小小的距离说:“就这么点,所以请不要多费口舌,浪费您充沛的精力和丰饶的知识了。”
长长的餐桌分成两半,从蛮荒时期向文明时期过渡的中间带就是美味的食物和一大捧热情的红玫瑰。
谁也不能阻止仆人们在心里发笑,他们表面上一本正经,可是谁知道呢,每个人都有发笑的权利,即使他们不放在脸上。
伯爵只要和这个人碰在一起,只要他们能够互相看到对方,不管中间隔着些什么,都立刻会演变成一场激烈的交战。胜负不是关键,主要是过程,比起最终的胜利,他们更注重的是谁在唇枪舌剑的过程中占的上风较多。
这个早晨,包括安得烈在内的其他仆人们都觉得气氛非常好,是令人感到愉悦的。但对安斯艾尔和莫尔来说,早餐并不怎么愉快,毕竟费尽脑子的用餐是会影响食欲的。
早餐结束后,安斯艾尔把自己关进卧室,但没有人会认为他在睡觉。为了晚上的舞会,伯爵一定得保持自己的苍白状态直到他的肩膀被贵妇和小姐们搀扶住为止。
“他只是在生闷气。”
安得烈这样告诉莫尔:“您可把他气得太厉害了,先生。”
莫尔不以为然地摇晃着安乐椅,他把一双腿全都放上了客厅的桌子,戴着手铐的手摆在因为早餐过量而微微有些凸出来的肚子上。
“管家先生,我该不该和您坦诚相见?”
“怎么说呢?”
“我是说,您肯定是站在他那边,即使我乐观地估计您站在中间,也一定是靠他那边比较多些。这毫无疑问,您总不见得是站在我这边的,所以请别来管我,不用安慰我,我会自己见机行事。”
“见机行事又怎么说呢?”
“就是在适当的时候,我会想办法逃跑。”
“您有好计划了吗?”
“目前还没有。”
莫尔看了他一眼,忽然问:“您还在这儿干嘛?”
“我负责看住您,伯爵大人交给我的任务,您忘了吗?”
“哦。”莫尔咕哝了一声说,“我真的忘了,逃跑的过程中又多了一个障碍。”
安得烈轻轻咳嗽一下,阳光正穿过前厅射进小客厅。
玻璃窗外的花园里种植着一片低矮茂盛的玫瑰花。成百上千的花朵中那馥郁的绿叶就这个季节来说是相当罕见的,它们使阳光下的花园看起来温暖如春,就好像能隔着玻璃闻到阵阵袭来的沁人花香。
莫尔漫无目的地摇着椅子,他听到安得烈说:“我只是因为好奇,您知道,管家的工作多而烦琐缺乏乐趣,偶尔能够有一点新鲜感就会显得弥足珍贵。先生,经过昨天一天,您对伯爵的印象如何?”
“印象?”莫尔弯了一下嘴角回答道,“像他那样的人我只要看一眼就足够了,不需要一天。让我告诉您吧,他是个恶劣的、喜欢捉弄人的、自以为是的贵族,并不比其他贵族来得可爱。从某方面而言,我认为贵族具有相同惹人厌烦的嘴脸,更重要的一点是他有骗人的爱好,我说的对么?”
安得烈面无表情地听着,然后说:“一针见血,但只是表皮的血,就像人们被刺扎到,没办法更深入。”
“噢,那么应该说他其实是个诚实可靠的人了?”
“也许。”
“也许?”
“人人都有两面,先生,您也一样。”
莫尔沉默了一下。
“也许……”
安得烈点了点头,但是莫尔很快地接下去说:“您的意思是我应该刺得他更深一点,我是说刺激。”
“……您完全曲解了我的意思。”
安得烈现在可以体会到他那伟大主人的心情了,他们和莫尔的沟通完全不在一条线上,就像船在水面上漂浮,而石头沉在水底。
这个时候或许自己应该摇摇头走开,即使是安斯艾尔的命令,管家先生也没有必要一整天跟在莫尔的屁股后面转。但就在这时,一辆马车停在了花园外。
那是一辆双轮的轻便马车,车前挂着一盏小灯,正随着马车的运动左右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