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家平静地望着他道:“你完全错了,哥哥,我并不是想把家主的位子让给你,只不过那本来就是你的,要越过兄长成为家主是僭越,父亲大人一直在犹豫,也仅仅是因为母亲大人的缘故吧,你仔细想一下就会清楚,我是不可能成为尾张藩主的。”
光正的手指一松,秀家挣脱了他的钳制,伸手抚平自己的衣衫:“因为被有可能会让我占据了家主之位的心情所缠绕,所以根本没有去想过这些事吧,我的母亲可是京都的亲王之女,有着公家血统,尾张德川是御三家,如果在江户的将军没有子嗣,大有可能会在纪州和尾张挑选继承人,但是如果御三家的藩主有公家血统,当然就不会被考虑在选择的范围之内,将公家血统引入武家,朝廷和公卿方的势力自然会增强,甚至可能会对幕府造成威胁,父亲大人当时一定也曾经这么想过,所以第一个孩子是和侧室夫人生下的,也就是早在哥哥你出生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将来的藩主之位是要由你来继承的。”
光正被这番话镇住了,他的确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事,因为父亲迟迟不立嗣子让他感到自己的地位受到威胁,他一直以来都在意秀家的高贵血统,一直只是在想着要如何把他挤压下去,却从未想过母亲的身份反而会让秀家失去继承家督的资格。
“所以家主的位置,并不是我让给你的,这一点,请无论如何记在心里。”
一瞬间,房内变得格外宁静,什么声音都没有。
两人就那样坐着,一直到日光爬上了彼此的膝盖。
“为什么?要把这种事说出来。”
光正望着秀家,脸上的表情显得十分微妙。
一开始并不是什么负疚感,只是光觉得很生气罢了,但只要一想起秀家刚才说到小时候的事,就立刻有些不知所措。
从小到大,光正就以那种积极的,针锋相对的态度来面对自己的弟弟,那就好像是个假想中的敌人似的,如果不好好对待,自己就会被杀死。
可是这种假想如今完全被打破了,一下子反而好像变得无依无靠,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本来是不必说的,反正到了那个时候,大家都会一目了然,可是原本我也有那么一点投入其中的争权夺势,如今已经觉得乏味了。”
秀家用他深黑的眼睛一直望着光正:“即使明明知道也许下一次就会被杀,还是固执地坚持着不会被打倒的念头,这样的事,已经感到没意思了,像昨天晚上,还有之前很多次……”
他的声音一停顿,然后又接了下去:“舞风游廓的那一次也是,请不要再让这种事情发生,本来只有我一个人也无所谓,但是不想因为这种根本没有必要的争夺而造成对其他人的伤害,所以想请哥哥答应我,不要再做那种事了。”
“好,我答应你。”
光正抬起头,他既没有狡赖,也没有反对,倒是十分爽快地答应了。
“既然你都这样直白地对我说了,再不承认的话反而像个小人,昨天晚上的人是我派去的,我这样说,你可以接受么?”
“是,我愿意相信你的话。”
秀家点了点头道:“正因为我相信,所以才特地对你说这番话,哥哥,虽然我说过这个世上没有比兄弟之争更让人痛心的事,但也并非承认弟弟这个身份是可怜的,古往今来有很多成为兄长影子那样的人,如果不是这些人,或许历史就会有另外一番风貌,这样不是也很好么?从今以后,请按照将要成为尾张德川家的主人这样的信念来生活吧。”
光正望着秀家。
在那张年轻俊美的脸上并没有任何作伪的表情。
“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在光正的记忆中,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唯一一次露出愤怒的表情,就是在舞风暗杀的事情过后,第二天自己当着他的面嘲弄他的时候。
那个愤怒的表情在此刻回想起来,大概是超过了他忍耐的极限了吧。
一点也不错,是自己太残忍了,秀家明明一直都在退让。
但是光正现在的心中却不只是羞愧,反而因为这羞愧而充满怨恨,如果放任这种怨恨一直下去,大概就会因为抬不起头来而彻底恨上面前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光正紧握着双手,但就在这个时候,秀家却忽然来到他的面前,举起拳头在他满脸错愕的时候一拳击中了他的左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