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正那时的心情十分奇怪,他新丧胞弟,心中的悲痛难以形容,可是听到又吉这莫名其妙的请求却好像深有感触似的点了点头:“那就把她们接来吧,人世间最珍贵的莫过于情意,不管是对恋人还是亲友,能够有深厚的情意是最好不过的了。”
他没有再去看寺内的景象,而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至于另一个男人,森家的长子久马在得知八幡寺陷落,秀家自刃而死的时候,也没有逃跑,单骑从切末城赶回来领罪。
久马毫不隐瞒,包括把军中的情报透露给叛军,得知吉池照摄倒幕的意图秘而不报,利用这一点来置秀家于死地也都说了。
不止是家老和家臣们感到惊讶,就连久马的母亲绿子也是难以置信。
谁都觉得一定是哪里弄错了,像久马这样一心为秀家而活的人,竟然会犯下如此天大的罪行,但是不管这些人怎么质疑,久马把经过说得头头是道,根本就没有脱罪的意思。
光正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时,他以一种任何人都无法看到表情的姿势低着头,只说了一句“嫉恨使人变成魔鬼”。
但是当光正又问到“你是真的一心想要秀家死吗?”这个问题时,那个一直跪在他面前表情冷漠的男人忽然就落下了眼泪。
光正不知道那究竟是否认的眼泪还是忏悔的眼泪,或者仅仅只是因为感到悲恸而流泪,但是在久马企图当场诘腹谢罪的时候,却被光正指使部下夺去短刀按倒在地上。
光正在那时,用一种思量般的眼神望着他,过了一会儿才说道:“人生最悲处,莫过死别离,能够同赴黄泉路,应该是不胜喜的,现在不要去打扰他们,三十年内令你活着,如果想死,就等到那个时候,并且要远远离开这里。”
久马当然知道光正所指的他们是谁,他无法说出自己的悔恨,当时也没有办法思考,就那样被拖下去,之后由光正下令流放到南面的孤岛八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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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年七月,光正的正室希子夫人生下女儿皋姬。
阿药捧着新做的八丈绢和服走过回廊,她望了一眼庭院,那里红松群生,抽枝的胡枝子结成篱笆,筱竹边的门扉安安静静,院子深处是一间空荡荡的小屋长着萱草,常春藤密密麻麻,已经很久没人住了。
金昆院的祈愿所外,北御门默默合着手掌,那里供奉着灵位,供桌间的红漆刀架上静静摆放着两把黑鞘的刀。
鲜红的绪绳缠在刀鞘上,缀穗垂直着,阳光照射下犹如一幅静止的画。
尾张藩正值最繁华昌盛的时候,那古野的城下町一年到头都热闹非凡。
城郊外的野寺,这一天接待了两位过路的客人。
这两位客人,其中一个是大约十七八岁的美少年。
他身穿着一件表里均为黑褐色纤细花纹绸料的衣服,腰上系着缎子饰带,在后面打结,肋下插着一把中等长度的腰刀。
在他身后的男子长相英俊,背着桐木箱,箱子上有账本和算盘,看起来像是行商。
少年的打扮虽然不引人注目,但却有一种俊逸的风度。
被这位少年吸引的,是寺庙中的一位僧侣。
这位叫做“无念”的和尚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就立刻叫出了他的名字。
“染丸少爷。”
他剃净须发的脸让那少年呆了一呆,但是很快就认出了对方。
“不木,是你啊。”
他微笑的眼神毫无阴霾,说话的声音也很平常:“你出家了么?”
“哈哈,是啊,因为没有地方去,全靠这里的住持收留,也就不用花心思去想谋生的事了。”
不木看着他道:“染丸少爷,您这是去哪里?那个男人是谁啊?”
染丸笑了笑,他看着外面坐着的男人道:“那是卖香料的传次郎,是个很好的人。”
不木“哦”了一声,心里明白那人和染丸的关系,于是点了点头。
“这样也好,对了,那个……”不木犹豫了一会儿说:“虽然不想提那个时候的事,但是,那天在肥田城外射出手里剑的,是染丸少爷您吧,您为什么不过来呢?”
他一边说一边眼圈泛红:“双叶小姐她,到最后都还在叫着您的名字哪。”
“真的吗?”
染丸默默地说道:“请不要告诉我姐姐她最后说的话,不管她是对我说还是对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