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自己是什么样子,也许被扔在郊外野寺里的死尸看起来还会比他好些。
可是和这些相比,更不愿意让秀家看到的是他的内心,那个谁也不允许到达的地方,几乎就被他闯入了。
不过独自一人触景伤情的样子要掩饰起来也并不是那么困难的。
清次伸出手背擦了一下嘴角,目光也随之变得冰冷。
他们之间的距离好像由此而缩短了一些,到了能够互相说话的地步。
清次知道面前这个男人是不会先开口的,他用目光伤害他,要把一些东西从他身上剥离,看到他更深的地方,清次不想让他如此轻易地闯入和得逞,他继续望着秀家,忽然道:“你忘了。”
“没有。”
几乎是立刻接上的回答,脱口而出,没有一丝犹疑。
清次只说“你忘了”,秀家却回答“没有”。
“我没有忘。”
一动不动地凝视着那双多少失去了一些光泽的眼睛,秀家静静地回答:“我没有忘记你在这里,也没有忘记你受了伤,更没有忘记要给你吃饭,只是我不去想,没有去想罢了,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我不能让你就这样死?为什么要让你活下去?”
“我并没有死。”
“是,你没有。”
秀家沉默着,然后说道:“我不想在这个时候杀人。”
就像是在互相角斗一样,他们同时又沉默下去。
过了好一会儿,清次才又开口,他干涸的声音中带着嘲弄道:“等婚礼结束就不必避讳了,秀家殿下,这个时候你不该抛下宾客和新婚的妻子,来和一个憎恶的人说话。”
“婚礼早就结束了。”
“是吗?”
即使婚礼结束,新郎也不该到处乱跑,清次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秀家会到这里来,是偶然或是其他什么原因,他无法解释,秀家也不会给他答案。
那双冷漠的眼睛只是在他的身上稍微又停留了一会儿,很快转向了别处。
“北御门,你进来。”
“是。”
清澈澄净的嗓音从门外传入,清次看到刚才那个俊美的少年微一躬身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在清次和秀家之间的空地上跪下,面向着秀家行礼。
“带他去擦洗身体,准备饭菜,然后找人为他上药。”
少年一一答应,虽然这些都不是他职责之内的工作,但也无法回绝。
秀家一边说一边又转过头去对清次道:“无论你想要什么,想要干什么都可以对北御门说,只要不做出格的事,我暂且给你足够的自由。”
“如果我要离开这里?”
“也可以。”
“不回来呢?”
“随你喜欢,只是你不可能离开那古野,更不可能离开尾张,对我来说你死在这里和死在外面也没有很大的分别。”
秀家望着他的眼睛,清次也回视着他,仿佛只要这样互相对视就会针锋相对得无法各自移开。
不知道究竟是被吸引还是不甘示弱,总之一动不动的视线维持了很长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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备注:
间:距离单位,一间约等于1.8米。
第十七话?虎郎次丸
和纸灯的映照下,投射在干净被褥上的影子微微晃动着。
句月静静地跪坐在一边,白皙的十指摆放在膝盖上。
周围已经完全安静下来,听不到一点声音。
御帘挡住了夏夜的热风,室内飘散着木香。
静坐一会儿之后,她抬头望了一眼房间。
数日之前还是京都公卿家的女儿,无忧无虑地过着悠闲的生活,现在却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独坐于此,内心感到难以言喻的寂寞。
在来到尾张之前,句月一直在猜想着尾张藩主的次子究竟是个怎样的男人,直到婚宴上看到秀家才放下了心。
但是让人担心的问题还有很多。
他的个性怎么样?是否会喜欢自己?
这些都要等独处的时候才能找到答案,从今天开始,她将要步上新的生涯,越是高位者的婚姻越是不由自主,对武家来说,结婚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时时刻刻都与政治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忽然听到了拉动隔扇的声音。
立刻正襟危坐的公主听到有人走进来,并轻轻地关上了纸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