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外近郊有不少荒废的寺庙,也时常能遇到旅人借住,反正只要多过一天总会遇到好事。
世上很少有什么能够动摇这个天生乐观的人,哪怕沦落为乞丐,对他来说也许同样是件不受束缚的高兴事。
反复地摩挲着自己的下巴,又吉走完了长长的柳街打算早点回去休息,等第二天再去看看有什么可干的活来养活自己,身上还剩下两文钱,其中一枚铜钱在快要到长屋的时候丢给了蜷缩在路边的乞丐,另一枚还好好地被他攥在手心里。
一边走一边用手护着身边的刀,好像随时都准备拔出来似的,又吉走进了一片漆黑的小巷。
全是穷人住的长屋之间连一点光都没有,黑得让人毛骨悚然。
他数着间隔,大约到第七间时伸手敲了敲门。
过了一会儿,门内传来了娇滴滴的声音。
“谁啊?”
“是我……”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木门就已经打开了,一个中年妇人从门内探出头来,她长得很丑,声音却很好听,和长相完全不相称,穿着件黄褐色的窄袖和服,饰带也不系好,松散地挂在身上。
“抱歉抱歉,我回来晚了。”
看着女人乱七八糟的头发,可能是已经睡下了,又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女人名叫阿惠,是长屋的屋主,四十上下,可能是丈夫去世多年饱尝艰辛的缘故,眉梢眼角已有了苍老的痕迹,可是行为举止却依然如同少妇。
“还不算太晚,不是没有到关町门的时候么?我说,如果过了子刻就不必回来了,即使回来也是要被赶出去的。”
阿惠翻着眼睛把又吉让进屋内,一边关门一边问:“明天还有钱交房租吗?”
“明天的事很难说,也许找到合适的活干就不用发愁了。”
“能找得到嘛!”
“唉,找活干倒是不难,就是……”
又吉把腰边的刀抽出来放在地上,唉声叹气地摇了摇头。
“就是什么?”
“每次被拒绝的时候都被人说‘武士还要干什么活啊?’”
听到又吉这么说,阿惠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也不掩口,直笑到前俯后仰,说道:“哪有你这样的武士,他们是在耍弄你呢。”
对于孀妇的嬉笑,又吉也毫不在意,反而跟着一起笑了起来。
“这样吧,又吉老爷,我让你赊欠一天的房租,明天去找活干的时候,把刀留在这里怎么样。”
“那怎么行。”
又吉摇头:“不行。”
阿惠撇了撇嘴,冷笑着说:“又不是什么宝刀,话说回来,你真的懂怎么用刀吗?至少也拔出刀来让我看看嘛。”
听到她这么说,又吉把地上的刀捧过来,一手握着刀柄一手握着刀鞘,两边用力把刀拔了出来。
就连拔刀也仿佛带着种生锈般的声音,听着叫人齿酸,阿惠浮肿的眼睛细细打量着刀刃,忽然就发出了一阵笑声。
“啊呀,这可真是了不起的宝刀,可以拿来当锯子用呢。”
她笑得快要窒息似的,用手按着右边的腰,弯着身子一阵阵地抽搐。
又吉用手指摸着刀锋,有些不好意思地道:“稍微磨一下就会很锋利,明天我就去磨。”
“我看不必了,这样的刀砍起人来才过瘾啊,一看就让人觉得好痛哦。”
“嗯——”
又吉习惯地抚着自己的下巴,窗外忽然划过一道闪电,紧接着响起了震耳欲聋的雷鸣。
“天气变坏了。”
闷热的夏夜顷刻间落下了暴雨,阿惠站起来走到窗边去关窗户,就在这个时候,她听到了一阵敲门声。
这么晚了,又会是什么人?
阿惠疑心地往破落的木门望去,想开口问一声却又不敢,最后跑到又吉的身边说:“又吉老爷,你去看看外面是谁,如果是想来避雨的,可千万别让他进来。”
“这么大的雨,让人进来避一避也是应当的吧。”
“这里又不是避难所,不过如果他肯出钱就另当别论。”阿惠搬出盆罐放在漏雨的地方接水,又抬起头说:“你要是不把他赶走,就也和他一起出去淋雨好了。”
又吉无可奈何地把刀放在草席上,站起来去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