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隔扇打开一线,确定没有人在回廊上之后才走出去,那个样子倒有几分像是偷情的男人从别人家里偷溜出来。
秀家看到他小心翼翼的走出去觉得好笑,想到昨晚的事又仿佛是做了个梦似的。
为什么会允许他那么做?
或者说其实那正是自己的本意么?
从那次在居酒屋小豆中看到他的时候开始,不,或许是更早的,从第一次在舞风的走廊上看到他的时候开始就已经有了那么一个模糊影子。
然后接踵而来的事交织起来,让这个影子渐渐清晰,深深镌刻在心里,已经不可能磨灭了。
清次是错的,他一直觉得秀家可以随时杀了他,可其实他本来是可以轻易杀死秀家的,那是他的任务,他会有一大笔报酬,足够挥霍很久,在游廓和情有独钟的女人热得晕头转向,也不用理会天下如何变化,不用去为别人流血受伤,像所有浪人那样过着今日不愁明日事的浪荡生活。
那样对他来说,是不是反而更轻松。
秀家想到在天守阁的那个晚上,当刺客的刀尖刺进清次的胸口时,他用那种忍痛又解脱的声音对他说“还给你了”的时候,自己却好像还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他一直不肯去推敲清次究竟要还什么东西给他,其实只要稍稍想一想就立刻能够明白。
因为那一次错误,是任何东西都不足以偿还的,而对浪人来说,可以托付的大概就只有性命了吧。
直到那么久之后才肯接受这样一个答案,却在他濒死之际毫不留情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秀家坐起来看着隔扇外渐渐亮起的天光。
爱与恨,如果非要说出一个所以然来,那实在太难了。
暂时就先这样吧。
侍女们已经开始在门外等着他起来,秀家也无暇去考虑房间里的欢爱痕迹要如何掩饰,自己穿好衣服,站起来打开了隔扇。
门外日光明媚,朝颜盛开,他走出去站在薄热的阳光下,仿佛扫去所有阴霾地深吸了口气。
“秀家殿下,您要回去了吗?”
久马经过回廊,看到秀家站在外面,阳光洒落在干净的地板上,让他产生了一种奇怪的错觉。
在这个他从小就开始追随的男人身上,忽然散发出了与以往完全不同的光辉。
朝阳照在秀家的身上勾勒出细细的金边,那完美的身影映入久马的眼中。
在秀家的身上,原来一直困扰着他的,虽然一直避免但却挥之不去的悲哀的东西,像是被日光杀死了一样消散得无影无踪,那种把自己置于无法动弹的境地之中,难以挣脱的桎梏也被坚定地打破、粉碎、散落,然后归拢在看不到的角落里。
发生了什么事呢?
久马呆呆地看着面前这个俊美而高贵的男人,看到他望着院子里的朝花微笑说:“开得真好。”
他醒悟过来,立刻点了点头:“嗯,是撞羽朝颜,这个月才刚开的花。”
秀家微笑:“还是蓝色的撞羽最美,什么时候也种一些到城中去吧。”
他说完之后就转身走开了:“我先回去,你不必跟着了。”
“……是,那么路上请小心。”
久马目送着他远去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一时间心里很不是滋味。
本来看到秀家心情开朗是件极好的事,但是这样的变化来得太快,令人感到困惑不解。
他刚想走开,忽然听到整理被褥的侍女们在很小声地低语。
虽然听不见内容,但也听得出那略带惊奇的语调。
久马回头看了她们一眼,依旧浑然不觉的少女们低着头,一边抱着被子出去一边还在说话。
本来他对这些女人之间的小声说话是没有任何兴趣的,可是看她们人人一副羞涩的样子,似乎话中还提到了秀家,忽然就感到非常反感。
像这样身份卑微的人也敢把国主之子的名字挂在嘴边,实在是太不敬了。
久马停下来大声地叫她们站住:“等一下,你们刚才说的那些话,再说大声一点给我听。”
侍女们全都被吓了一跳,胆子稍微小些的更是像要哭出来似的,只是把头伏到地上,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说啊,刚才不是说得很高兴的样子么?有什么不能让我知道的。”
在他反复催促之下,终于有一位侍女开口。
这个名叫铃的侍女低着头,声音有点发抖,但还是一字一句地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