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后向东走便是沉香苑内的一小片竹林,穿过竹林后,入目的便是一条引入活水的小溪,溪面上还架着一座由两块石板简易搭建的石桥。再往前走,穿过一条牡丹□□,便是一座石亭。
萧啟拉着顾容在亭内坐下,也不言语,只是静静地用两只眼睛瞧着他。顾容初时还觉不适,后来竟也直直地看回去了。
萧啟在顾容脸上看到了日落,看到了薄暮时分的浮云,看到了偶尔飞掠而过的燕影。而顾容在萧啟脸上看到了真切,看到了坚定,看到了信赖。
须臾,萧啟突然扑哧一声笑了,说:“阿素,你该是饿了!”原来,他方才发笑是因为听到了一阵咕噜声。
顾容一时气恼,撇下萧啟,一个人飞快地往回走去。他这才知道,萧啟也是个爱捉弄人的,这一点比起萧敬来,不差分毫。
萧啟在后面追着,嘴上说道:“饿了就是饿了,为何还要羞赧而逃?我还能短了你的吃食不成?”
顾容可不管他说了什么,只想着赶紧逃离。却不想,在穿过那片竹林时,与一身着青绿色衣裳的丫鬟撞上了。这丫鬟不是旁的人,正是清和。
清和本就因着失宠而对顾容怀忿已久,这时又见他慌慌张张,没甚礼数,便脱口数落道:“这般慌乱作甚?要是让外人瞧了去,非说咱们汝阴侯府的下人没规矩不可!”
清和的话才说完,萧啟就打竹林后走了过来,一时间也有些尴尬。他想着是自己心虚,才会怕见着清和,平日里也多由着她去。可这并不意味着她可以为所欲为,就如现下她那含讥带讽的话,本是不该说的。
思来想去,萧啟只得狠下心肠,说道:“按规矩,他是我身边伺候的,还轮不到你来说教。”
清和神色哀戚,泪水欲流又止,只拿一双带泪的杏眼瞧着萧啟。她那张艳若桃花的嘴唇紧抿着,像是要抑制住难以控制的哭泣。在暗黑色的林子里,泪珠中映着月光,透着深深的寒气。
顾容见这二人不寻常,有意查探出点什么,就说道:“阿蒙,清和所言无甚错处,是我没了规矩,你犯不着这般责骂她。”
顾容话中有为清和求情之意,可惜她并不领情,反而急道:“你少在那做好人!你是个什么货色,我还看不出来?咱们公子要是身无长物,你未必会如此忠心!”
她这话说得虽然不留情面,但也有几分真切之处。顾容自问,也知道若萧啟是一介平民,他断不会这般死心塌地赖着他。甚至,他们二人连点头之交都做不得。可是,命运已经做了最好的安排,清和的假设不过是泄愤之言,无法取代上天的意旨。
“清和,若再要让我听到你这般言语,我便只好将你送去张大娘处了。”
萧啟见清和越发过分,竟连他也不放在眼里,往日的情分也就散了,威胁的话语自然不假思索就说了出来。他绝不能容忍一个下人爬到他头上去。
清和岂能不知被送去张大娘处的后果。张大娘虽跟在夫人身边,却管着整府的丫鬟。凡是各院不懂规矩的,都会被送去她那里。表面上只说是教导一番,实际上便是要动用私刑,打得人棱角尽无。若是性子再烈点,就干脆赶出府去或是卖到别处。
“自那以来,也快两年了,清和自认未曾犯下过错,缘何要落得如此境地?”她真的很不甘心,萧啟原先也曾待她好过。虽比不上待顾容的好,可好歹比寻常丫鬟要多一份心。
萧啟不欲令顾容知晓此事,便找了个借口支走了他,让他先回房吃点东西。接着,他转过身背对清和,望着远处天空里的一颗星子,说:“你该知道,事情已成定局。你若再做纠缠,从今往后这沉香苑也容不得你了。”
清和深深吸进几口气,硬是压抑住了哭声,往西边跑走了。夜幕下,那青绿色的身影像是一条蛇,也许哪天她就会吐出她的舌头,张开血盆大口,咬住打扰了她的过路人。
打发了清和,萧啟半轻松半沉重地回了房。顾容眼巴巴地望着他,想要知道事情的究竟。他可不觉得清和纯粹是在指责他的没有礼数。
萧啟见今日实在是逃不过,便把两年前那件糗事说了出来。顾容非但没有生气,还觉得好笑。一听说那射箭之人还是熟人萧敬,他笑得更为嚣张了。
“阿蒙,你也有那般的时候!没想到你瞧着正经,实际上却是个爱胡闹的!”
萧啟也没再觉得那是奇耻大辱,究竟是时间发挥了效用,令人不再为过去而烦忧。对于顾容的嘲讽,他也不恼,只觉得这般模样的他格外讨人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