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住他头发的那只手很白,常年被宽大的衣袍遮住,带上了些不健康的苍白。
那只手握得太紧,骨节咯咯一声,又顺着头发用指尖刮过沈从风的脸。
“沈从风……你知道朕不纳后妃的原因。”声音薄凉,微冷,像一场梦。
灰衣的中年人僵了僵,突地沉身伏地,将前额砸在地上。
他的声音在五脏六腑间逡巡了不知几个来回,才从齿间蹦了出来。
“臣不敢,陛下。”沈从风的手抓住光洁冰冷的青砖,几乎将平地抠出几个洞来,“那朵花,该谢了。”
那朵宫墙上的,用锦州红锦制成的红梅,经历了半个冬天,该谢了。
咚的一声巨响。
萧宁猛地转身,将案上三足青釉小香炉掀翻在地,落了一地破碎的水光波影。
“滚。”他淡淡地道。
身后传来起身的声音,脚步声沉沉的,走到门前。
“对了,”萧宁并不回头,捡起桌上一只狼毫,放至眼前,小心地拈去一根飞毛,“三十年内,王家女不得入后宫半步。”
冰晶在树梢挂着,周围雪气弥漫。
蓝白衣色的两人在雪地中僵持的时候,远处传来马蹄阵阵。
楚云歌眼神在林中游移,闪身避到树后。苏易清上下打量一番,见树头积雪颇厚,踩上去动静更大,就跟在楚云歌身后,往树后一避。
两人挨得很近,衣角和衣角在风中交缠。
楚云歌眼神一动,侧过头去,缓缓道:“沈从风和秦顾,把影飞军留在了瑶州。”
苏易清揭过一根手指,在树杆上按了按,慢慢伏下身子,凝神谛听片刻,道:“三十匹马左右。”想了想又说,“散布在周围,在搜人。”
树林极静,兵马的黑影偶尔在远处一闪而过。
白衣中传出一声幽叹,“三十骑兵,对影飞军来说,够了。”
话音未落,那位骑兵已策马往树后行来。
苏易清扭头贴在树杆上,不料这一回头,两人几乎脸对脸贴在一起。
马蹄声越来越近,楚云歌手心沁了一层汗。他的手腕轻轻一缩,那柄碧绿的箫露出短短一截。
苏易清伸手按住了那截箫,摇头示意,手腕一震,一粒石子弹射而出,打在骑兵身后树枝上。
积雪蓬蓬落了一地,沙拉作响。
石子弹上树枝的一瞬间,一枝铁箭急速射来,将树干刺了个洞穿。
那名骑兵回身查看的时候,楚云歌一把拽住苏易清的手腕,脚尖一点,在雪地间浮游着远去。
他不能走人多显眼的地方,只捡人烟稀少树密林深的地方走,片刻之后,两人才停在一处山坡下。
四周都是杂草枯枝,密密麻麻的灌木,落地的瞬间,雪飞玉溅。
苏易清看清周围没什么人,就拨开一大片半人高的野草,要往深处走。
走了三两步,没见到楚云歌动静,回头一看,他还留在原地不知想什么,就伸手拍了拍他肩头。
他这一拍,楚云歌的肩膀耸动一下,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苏易清皱眉,屈指急点他背后几处穴道,“你这几日,不曾打理过伤势?”
“小寒山的销寒剑,岂是在下能够对付的。”楚云歌摇头叹笑,轻提脚尖,拨弄几下积雪,将血迹覆盖了。
丰神俊朗的脸上,还横亘着一道刺眼血迹。苏易清看着他下巴上的血痕,神色迅速地恍惚了一下,莫名地伸手在他下巴上按了一按。
等到他收回手时,才发现楚云歌幽幽地看着自己。
苏易清不动声色地拈了拈手指,背过身子,往灌木后的蜿蜒小道走去。
楚云歌眼珠古怪地转了一转,随即莞尔道:“我这张脸,阿清还算满意?”
苏易清眼角余光,看见了一缕飞扬的白发。
想起梦中那座临水高楼,黑发白衣的持箫公子,心中不免黯然。
“不算好,实在有些太过显眼。”他避过心中一瞬幽思,老实回答。
果不其然听见背后一声轻笑。
楚云歌的笑声,大多数时候是让人一听而倍感舒悦的。
可他接下来的话直接在苏易清心中砸了一块巨石。
“阿清,我肺腑皆伤,方才与你在船上一战,强行催动内力。如今真气滞涩,经脉不畅,只怕飞不过影飞军的地界。”
苏易清想,在船上的时候,还不如将他一掌拍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