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墨弯弯画_作者:悄然无声(190)

2018-05-27 悄然无声

  佟子理则一怔,想是香墨刚起身,脸色蜡黄如纸,无半分往日的华彩,面色就变了变。

  香墨坐下时把眼睛合上,喘两口气,才问道:“几时了?”

  侍婢答道:“辰时刚过。”

  香墨微微睁眼,那一双眼睛只一转,如乌夜明珠,神光离合,细看却微微含笑:“是了是了,今天哥哥过来的,我倒忘记了。”

  佟子理脸色稍显难看,但还是欠身笑应:“春困秋乏难免的,怪我来早了。”

  侍婢们鱼贯而入,伺候盥洗。

  香墨坐一张紫楠金棕圆围宽椅,侍婢对镜将她的发一点一点挽起来。浓螺黛,深胭脂,朱粉匀,如花开次第洒上妆面,花艳眉相并。侍婢知道她向来不喜欢珠翠,只爱金饰,便香钿金珥,撷金拾杏仿佛春色相竞,方才显得肤金亮丽,别样的风流来。

  佟子理脸色稍霁:“妹妹仍是貌美,难怪万岁一直……”

  她额际拂菱花如水,垂着璎珞,每一动,便苏苏作响。

  “哥哥手里有几个闲钱,也更会恭维人了。”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尖利地一碰。佟子理回避地闪开了,朝丹叶一递眼色,丹叶上前行礼道:“丹叶拜见姑母。”

  香墨早知道佟子理另有用意,此时方做出看见丹叶的模样。

  阳光映在芙蓉初绽一般的娇嫩面容,春妆轻薄,恍如未上一般,却仍是红蘸香绡的艳色,竟比日色更加耀眼。

  可眼却被阴影掩映,她看见一个模糊的、年轻的、秀致的身影。隔着如烟时光,隔着那样多的人,隔着风雨交加的往事,无需看清面貌,那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人。

  人说凌迟三千三百五十七刀,而香墨整个人正被一片一片切开,淋漓着鲜血,痛不欲生。

  丹叶年幼时就极为肖似,如今这模样几乎是燕脂生还一般。

  良久,香墨敛起心神,眼中晶光一闪,轻叹了一声:“一转眼就成了大姑娘了。今年有十五了?”

  佟子理也跟着做出一副喟叹关切的神色,语气也不禁变得即轻又软:“妹妹,眼见着又一界秀女入宫,自古新人胜旧人,妹妹虽说圣眷不衰,但哥哥有句重要的话,不说出来无法安心……凡是总是未雨绸缪的好。”

  香墨怔住了,一眨不眨地看着佟子理,然后,她悠闲地用手梳理了一下鬓角的头发,说:“原来这朵花是给万岁爷准备的。”转头又对身边的侍婢展颜一笑:“你们看看,万岁可会喜欢。”

  侍婢拿捏不准她的心思,只堆笑着含糊应道:“侄小姐一副好相貌,搁谁谁都会喜欢。”

  香墨的衣襟堆绣金丝花边,尖尖的指甲上凤仙花汁酡红如一朵晚开的玫瑰,一点点不经意自存余阔的花边往下拢,慵懒里带了倦意:“后儿我要设宴,好多东西要准备,乏的很,你们先去吧。”

  佟子理有些迟疑,但还是让丹叶顺从地叩了个头,站起来跟他出去。走到门口,听香墨又道:“慢!”

  两人一起回身,香墨却又不说什么。静静地笑了一下,盘桓在丹叶脸上的目光,看得极深极深,似有悲哀的忧愁的涟漪。半晌,又道:“你叫丹叶打扮好来吧。”

  声音就像此时春风丝丝缕缕地拂过的梢头叶子,微微起伏,瑟瑟轻扬,温煦却又遥远。

  丹叶愣了一下,忽然明白她话中所指,心头有隐隐的喜悦浮动。福身道:“多谢姑母。”

  春融夜煦,月如弓,独上中天,正是华灯初掌时。

  画舫沿着玉湖,喧奏箫鼓,惊起岸边蒲草中紫色的燕子和绿色的翠鸟,一啼一声地叫着,似蘸饱了颜色的一枝笔,蘸艳了几乎化不开去浓黑。

  舫上四面窗大开,月丽中天,彩云四合。月色恍如澄寂袭人,照在筵席上,仿佛是露华凝成的河流,透过乌骨孔雀屏风,锦绣满地的软厚绣毯,雕觞霞滟。

  细乐吹打间,有一队舞姬楚腰舞柳,月光射进罗裳里去,照出她们欺霜赛雪似的肌肤肢体,婉转轻盈,格外的光彩香艳。

  昌王王陈启自从回了东都,向来是封荣的好玩伴,

  大陈皇族崇尚艳色,碧蓝、橘红、油绿、莲紫四色若做常服,只有宗藩亲王方可使用,即便一品重臣亦不可僭越。因是私宴,陈启卸去冠戴,橘红的袍子斜刺一朵半开梅花的襟口散开了,露出内里的同色深衣,借醉歪在舞姬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