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墨弯弯画_作者:悄然无声(42)

2018-05-27 悄然无声

  今夜的香墨不同于白日的繁丽叠坠,发上亦只簪了一株虞美人,手中执了一把雪香扇,迤逦着翠如碧波的衣裙缓缓走过众人眼前。也不对坐在主席的李原雍行礼,直接坐在了陈瑞下首。

  按品级墨国夫人属于国戚,李原雍应出迎见礼,而他听了唱礼故意没有这么做,便是蓄意给她难堪。可香墨淡淡就这么端然静坐,倒叫李原雍一愣。

  一时间席上交头接耳,四周窃窃之声起伏,却又能让香墨恰好听闻。

  “都说墨国夫人妖媚惑主,如今一见除了看不出有那么大年纪之外,还真是意外的朴实无华啊!”

  “你眼神不好吗?看清她身上穿的是什么吧!那是‘天水碧’啊!”

  惊诧中,各人的眼神皆汇作一股股险恶毒辣的箭,毫不留情地掷向香墨,嫉恨有之,艳羡有之。

  天水碧,传闻是南唐后主李煜的妃子有一次在染色的时候,把没有染好的丝帛放在露天过夜,丝帛因为沾上露水,竟然染出了光泽润滑如春日柳芽般的绿色,后来这种夜间露水染制而成的绿色就被称为“天水碧”。当今皇后杜氏还是太子妃时就极为喜爱,但因身份尊贵不能着绿,却也不喜欢别人穿着,于是每年进奉宫中的这色天水碧俱被封存库中。当朝的命妇渐渐知道这项忌讳,便也都回避,于是东都的天水碧便这样绝了迹。而今夜,却是数年来天水碧色第一次现于众人眼前。

  香墨并不理会众人只垂目而坐,手中香雪扇轻摇。倒是她身旁的陈瑞唇际隐隐绽出一抹冷笑。而主席上的李原雍中怒芒簇簇跳动,终却隐忍,并未当众发作,举杯与众人共饮。

  一时觥筹交错。酒至半酣,李原雍仿佛微有了醉意,谈笑也肆意了起来。

  “侯爷最近平步高升啊,虽说是封侯,吃的却是郡王的俸禄,叫我好生羡慕。”

  话是对同被邀请来,却被安排在宴席末端的佟子里说的。

  “都说裙带好当风,真是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啊。我们好像也得扯着点侯爷的裙带,免得被落下的太远了。”李原雍说着斜睨了香墨一眼,不怀好意地笑道:“虽然……这带子来路不正。”

  哄堂大笑中,佟子里却似不知道李原雍在说什么一般,举杯起身,对着上座一脸谄媚道:“李大人说的极是,皇家对我佟氏天高地厚之恩,我粉身碎骨无以为报。日前还恩赏了郡王封户,真是一想起来就感念陛下,太后和尚书大人的无量功德啊!”

  如跳梁小丑卖力迎奉说完了一袭颠三倒四的话,佟子里竟掩面啜泣起来。

  李原雍拍案大笑,带着一抹得意的轻鄙的神色。满庭大笑中,恶意的,轻薄的,调谑折辱的目光尽数聚集在香墨身上。身旁的陈瑞噙着酒杯亦是淡淡笑意,而华服金翠的安氏仿佛抓住了她致命的弱点,朝着香墨露出刻薄残忍的笑容来。

  香墨只做不闻,雪扇缓缓遮住半面,她闭上眼睛,一丝一丝凌厉的从她的心上慢慢抚穿射过去,她要竭尽全力的忍耐,才能保证自己不蜷起来,包裹住一种想呕出滚滚鲜血的欲望。然后,握扇的手一颤,扇如秋风里的拂开的一瓣菊花无声移开,露出扇后蜜色的一张脸,浅淡一笑。

  李原雍一转眼,似乎瞧见了她的笑意,眼中异光一闪,犹不肯放过她,步步紧逼道:“墨国夫人也觉得好笑吗?”

  夜风乍起,庭院里虽菊花满枝,附庸风雅的主人家偏偏在铺了红毡的庭院当中设了紫金香炉,所焚檀香叠烟,遥遥送来。香墨手中的扇漫不经心轻摇,所谓的香雪扇便是涂了龙脑的白扇,龙脑成于百年树干的裂缝中,状如云母,色如冰雪者为佳。因珍奇难得多供奉于佛前,奢靡者如“冰肌玉骨清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满”的花蕊夫人,又或者如她,才抹在扇上,仅作饰物一用。

  龙脑馥郁又杂了檀香和菊花的香气,她抑住蹙眉的冲动,用手指轻轻撸着扇上的流苏,唇角仍是若有若无浮的一缕笑。

  “好不好笑,还得以后才能知道啊。”

  笑意浅浅,优雅而自若,款款顾盼间,眸中似有一簇极明亮的火光盈彻。李原雍面上一沉,却仍是隐忍不发,只一挥宽袖,带起一股凌厉气旋,大喝:“来人,上戏!”

  身旁的陈瑞蓦然附在她耳边,低语道:“好,很好。”

  说罢向后一倚,斜斜地瞥着香墨,如鹰隼般森然,偏要掩蔽在暗潭之下。而那隐隐显现的幽光,让香墨有了种被寒刃剖开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