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言语。
“怎么,想不认账了吗?”那人继续道:“我很想知道,你手上沾了那么多同伴的鲜血,晚上睡觉时,不会做噩梦吗?”
我抿着嘴,依旧不做声。
“怎么了?忘记了吗?”他向前逼了一步,见我还是沉默不语,他的眼中划过狠厉与不甘,“这些滔天罪行,你怎么可以忘得一干二净?”
我终于叹息着开口,“没忘。我知道自己做过什么,你们来寻仇,无可厚非。只不过——我现在却不想死。”
“你说不想死,我们就应该放过你吗?”那人冷笑,“锦夜,你在人间混了几百年,难道把脑子混笨了?”
我也笑,笑得无辜而自若,“我知道自己罪不可赦,虽九死不足以抵万一。不过,我现在还要为了另一个人……活下来,所以,暂时不能让你们如愿了。”
“你们应该知道,只要我不愿意,你们根本就杀不了我。既然如此,又何必要做那种以卵击石的事情?”顿了一会儿,我又冷冷地加了一句。
“战神的实力,大家都心知肚明,可惜——王让我们不要动你……也正因为如此,我们才必须要杀了你。”那人咬牙切齿道:“我们等了那么多年,才等到了王的重生回归,等待着妖界重振的这一天,他是我们所有人的希望与信仰,王不能被任何东西蒙蔽双眼,尤其是你这个叛徒妖孽!”
我默然。
小爱吗?
不了,现在应该不叫小爱了,他重生了,他回归到了他高贵的妖王宝座上,有了他的臣民,他的责任,不再是从前那只什么都不懂的色猫……妖王叫什么名字呢?
我垂眸,唇间吐出一个仍然觉得陌生的词,“音”。
还是小爱这个名字好听一些啊,我想。
“你没有资格直呼王的名字!”那人暴走,拳头捏得咯吱咯吱响。
他们蠢蠢欲动,就要全部扑过来。
怎么,想以多压少吗?
殊不知,当年魔妖大战时,我从来都是单枪匹马,以少胜多的。
脸上笑意更浓,身体如火山岩浆般迸发着热量,酒吧外面充当招牌的镜子里,映出一个拉长的影子,我的侧影:脸色出奇苍白,瓷片般没有瑕疵,也没有血色,目光妖冶得近乎嗜血了,长发轻扬,手中利剑凛然如龙啸。
“我已经脱离了魔界,所以,现在我不会杀你们,但如果你们执意找死——”声音愈冷,几可凝出冰碴儿,“也别怪我手下无情。”
他们不管不顾地冲了过来,五个人,呈半包围状。我凛神以待,匹练萦绕剑梢,剑柄剧烈地抖动着,它在幸福地战栗。
我让它沉寂了那么久,该是时候痛痛快快地打一次了。
……我很难诉说这一战的战况到底如何,也许太久没有尝试过长剑滴血的感觉,也许是因为,他们咄咄逼人的姿态,一步一步将我逼到了崩溃。时间已晚,天际残阳似血,横飞的血肉扑溅在我的脸上,他们的法力不算最强,但能够从那场浩劫里活下来,亦不是弱者。可惜,他们的对手是我,是曾经在妖界驰骋杀戮未逢敌手的妖孽。结界之内,血已浸衣,结界之外,俗世的欢笑此起彼伏,当长剑指向最后一人的喉咙时,我在他惊恐而恨意的眼神里,陡然回神。
“你走吧,告诉音,让他不要再维护我,我就是一个杀人犯,而且,这个事实永远不会改变。”丢下一句话,收剑,再回头,却见长街尽头,林子情在人群里,静静地看向这边空无的结界。
第二节 旧账
那人走了,带走了同伴的尸体,虽然愤恨,但也不得不走。
实力的悬殊,那么显而易见。
他没有送死的必要,而且,他也需要将这些证据带给小爱,不,是带给音,让他从他残余的温情里清醒,让他记起,我曾是怎样一个歃血的恶魔。
待他走后,结界终于迸裂,我重新回到俗尘,从高空跌落在酒吧昏暗的小巷门口,人也变回了本来的模样,长长的红发柔顺地垂在肩侧——只是衣服上的血迹依旧很多,斑斑点点,像画上的梅花。
“子情。”伸手擦掉脸颊上的血痕,我朝他微微一笑。
他稳步朝我走来,到了我面前,林子情张开手臂,狠狠地将我搂入怀里。
我愕然。
其实,在被他撞见的那一瞬,我是害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