芈氏走将进来,把盘子放于桌上,然后在惠文后面前坐下,“姐姐,妹妹来给你送别。”
惠文后看了眼一金一银两只酒樽,“今日我用哪一只?”
“自然是银樽。”芈氏拿了银樽在手,斟满了酒,放在惠文后面前。
惠文后看着酒樽,蓦然尖笑起来,“所谓成王败寇,今日我输了,死而无怨。但有一件事须与你说明,事实上我从不想与你剑拔弩张,只是我性情软弱,一直在良心与权力之间左右摇摆,不想竟是不知不觉地陷入了泥潭,终至不可自拔。今日之后果,是我自己造成的,我没有主张也没能阻止壮儿夺位,与你比较起来,今日之结局,早已注定。”
说话间站起身来,从身后的一个箱子里取出一捆竹简,回身放到芈氏面前,说道:“这是商君书,乃当年商君以法治国的典籍,此书在先王驾崩后,便保存在我处。但我并没有交给荡儿,他天性好武力,想以武治天下,所以即便是给了他,他也不会看。今日我把它取出来交予你,唯望秦国在你的治理下,国泰民安,强我大秦,富我百姓!”
芈氏忙不迭起身,神色肃然地朝惠文后一拜,“芈氏起誓,倘若秦国败于我手,叫我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惠文后惨然一笑,端起酒樽,“好歹曾是姐妹一场,共事一主,我信你。来,干了此樽,算是作别之酒。”
芈氏手握金樽,迟迟没有举起来,“知道我为何一定要让你走吗?”
“知道。”惠文后似乎已将生死之事看淡了,淡淡地道:“我在,则有些臣工反你之心不死,朝局不稳。”
芈氏端起酒樽,“武王的妃子魏夫人,我会让她回魏国,不会动她,你尽可放心。”
惠文后点了点头,闭上眼,一饮而尽。芈氏饮完酒,走到惠文后旁边坐下来,把她抱于怀中,轻声道:“姐姐一路走好!”
旬日之后,嬴稷给惠文后举行了盛大的葬礼,武王妃则在葬礼之后,被遣送回了原籍魏国,至此,芈氏扫清了内忧,开始着手应付楚、齐、韩、魏四国围秦之事。
在昭襄王元年,即公元前306年,嬴稷尊芈氏为太后,史称宣太后,太后之称自芈氏始,太后执政,亦从芈氏始,从此之后,拉开了宣太后轰轰烈烈、壮怀激烈的执政生涯。她上台后,面对战国的局势,所下的第一盘大棋便是盟楚弱楚。
是时,齐、楚、韩、魏等四国欲趁秦国新王即位、大局未稳之时合纵攻秦,芈氏的盟楚之策,实际上就是要破坏四国之合纵,使齐、韩、魏三国憎恨楚国,从而达到孤立楚国、削弱楚国的战略目标,遂遣使入楚,与楚盟好。
岂料楚怀王先前被张仪诓了多次,对秦国恨之入骨,一听秦使说要与楚国修盟交好,楚怀王哈哈大笑道:“秦虎狼之徒也,本王岂能再与虎谋皮?再者时下正值楚、齐、韩、魏四国合纵之际,我放着这大好的报复机会不用,却去与秦交好,岂非可笑至极?”
秦使无奈,只得回秦复命。嬴稷一听楚怀王的态度,大为慌张,齐楚乃大国,再加上韩魏两国共同伐秦,若与之硬战,殊无胜算,当下便去与芈氏商议对策。
芈氏闻言,虽也吃惊,倒是并不觉得意外。那楚怀王乃贪婪之辈,想当年张仪与之相交,无不是以利相诱,如今秦国空着手去与楚怀王打交道,失败而归,也是在情理之中。
芈氏紧蹙着蛾眉来回走动着,她心里很清楚,若不能破坏这一次的四国联盟,慢说是四国合纵,仅以齐楚两国便足以灭秦。蓝田之战的旧伤未愈,此时的秦国不宜再战了。芈氏抬起头看了嬴稷一眼,他的眼里尽是慌乱无措之色,仿如一只雏鹰,虽有英武之气,但毕竟尚且稚嫩,经不起大风大浪。
看着尚未成人的孩儿,芈氏暗暗下了个决定,亲自赴楚去见楚怀王,她要为她的孩儿扫平障碍,助其完成大业。当下她朝着嬴稷微微一笑,说道:“想当年张仪二欺楚怀王,无一落空,母亲便亲自去一趟楚国,再欺一欺那楚怀王。”
嬴稷惊道:“此时楚国正要伐我大秦,母亲入楚,岂非是羊入虎口?”
“人都有弱点,与之相交,但要抓住其弱点,便可无往而不利。”芈氏道:“我儿只管放心,母亲此去定叫楚怀王与秦修盟。”
昭襄王元年,芈氏以太后之尊,亲自出使楚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