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然连动都没动,漫不经心的溜上一眼,又低头将视线专注在手里的茶盏上,“原来是镇远上将军。真是久仰了!这么为祁然长袭千里,背井离乡的,还转战海上,真是难为您了啊?”
兴味十足的调侃,半分久仰的恭敬也无,安义勋历来官居极品,任人说话对他不是陪着小心?几时被人这么调侃?眼底阴鹫之色,藏也藏不住,不住忽闪。
偏祁然始终没有抬头,这分眼色的压迫,半点作用也没起到……
安静对恃中,祁然忽然出声:“十五年,以命相守,今日这一笔,算是清了这份情吗?”声音轻柔的不可思议。
玄琛心头酸甜苦辣一壶汇上,竟是分辨不出味道来,“你那么聪明,你说的,就算吧!”
祁然苦笑,眼中落寞之色却再也掩饰不住,“我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你若不记得,今日如何引我入彀……我以为这世上总还有你,原来……错的……”
玄琛双唇张了又阖,终究没法说出话来。
一滴水珠,溅落祁然手上的茶盏,一圈圈的涟漪,四围里漾开去,撞到盏沿,又拧个身,冲折回去。
祁然再抬头,已是一片泪光莹然的决绝,“你……”终究不忍心将那个“骗”字加诸在玄琛身上,舌尖绕了几绕,“你带我,来这。这笔帐就算清了吧。我但求你以后都能忘记我,忘记玄家,能好好的过……若还惦记着十五年青梅竹马,就代我,好好的……好好的享受自由!”
……
爹,娘,玄家惨案,今日,由我了结了。
您二老地下有知,会高兴吗?
争狩劫 (上部 情劫)卷一 缘起石臼 010 起承转合(上)
玄琛脸色渐渐涨红起来,连眼底都染上,“你说得轻巧,忘记玄家,忘记你?当年,你一手毁了我的生活,如今,你要我好好过?我爹爹,娘亲呢,他们什么错,他们因你而亡,他们的生活谁来代?”暗哑撕裂……
祁然愕然,难道当初真的错了?
“不,不是我,我只是想活下去……”
“呸!玄家养你十五年,锦衣玉食,奴仆侍卫,这些东西要没有玄家,你一辈子都享受不到,活完十五年,为玄家牺牲下,又有什么大不了?你贪生怕死,忘恩负义,连累三百八十六条人命,活该今天被十二国觊觎,谁能得你,我都不关心,我只关心,你这辈子都不能享受人间生活,只能当你的玄家异宝!”
“然后,再被人生吃掉!哈哈……”
这些话,显是多年被玄琛积在心底,这刻也不知道触动了什么弦,一股脑的倒了出来……
安义勋刚刚被祁然漠视,一肚子火气憋着发不出,这刻遽然见祁然也被人抢白的说不出话来,脸上还满满的错愕表情,只觉得痛快至极,不由得含笑旁观起来。
“原来你,是这样看的?”
祁然遽然间,象被谁捅破了满肚子的气,倏地一下灭了火……
“不,不对,我的命不该是别人做主,”心底有声音在反驳,只是在看到玄琛的脸色,祁然忽然决定放弃了,很多东西,在上辈子就已经根深蒂固的存在着,这些与玄琛一生所学大约永难有汇聚到一起的一天……
心底所有的火气一瞬间不翼而飞,祁然平静的看着玄琛,“既然这样,也罢,你觉得我还欠你的话,那就好好的活着,活到我死的那天,我想你,总是会希望看到我的下场才能真正安慰吧?”
玄琛一愣,“我当然会活到那一天!”
“好,好,好!”祁然连说三个好,脸色已经恢复上船时的恬静安详,竟是刚刚那出闹剧没有发生一般。
安义勋本想看一场两虎相争的好戏,不成想这祁然枉自当了这么多年的主子,居然被个昔年的奴才说的垭口无言,只觉得这玄家异宝窝囊异常。脸上兴致勃勃的看戏表情,不知不觉中也意兴阑珊下来。
“安将军,玄琛今日帮你拿到这件功劳,也希望将军能帮玄琛了了这桩心愿,如此,玄琛带玄家枉死无辜者,谢您的大恩了!”
言罢,一辑到地,再留一眼意味深长的眸光,转身就走。
安义勋面带春风的受了玄琛一礼,眼底却森寒的一点温度也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