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究竟想到了什么?
看着地上莫名昏迷的侍从,成玉原本想叫人来处理,却在开口的瞬间浑身一震,不敢置信的看着地上的人,又回头看向床上,即使在昏迷中,眉头也皱的紧紧的祁然……
齐晏放血的时候,在场的三个人,倒下了一个,而自己和将军却都安然无恙。
视线瞄向祁然被子里包扎妥当的手臂,成玉一手拎起地上的侍从,连叫人进来处理都没有,直接拖到门外一把丢了出去,惹得门外的几名侍卫另眼相看,成玉却没有心思去理,眼神也不抬的退回房中。
掀开被子,将祁然包扎好的手臂拉出来,即使动作已经很轻,还是惹来祁然皱的更紧的眉头,搪瓷一样惨然的脸色,看上去似乎又白了几分。
小心将伤口上的布条拆开来,颀长笔直的伤口,入肉极深,没了绷带的禁锢,微微的翻卷着狰向两旁,看的成玉眼底一跳,这包扎虽然专业,但伤口却是明显没有经过处理。
赶紧扬声唤人来送水送药。
门外的人,听到吩咐,大声应着。脚步声匆匆远去。
只是片刻的等待,成玉却觉得挨了极漫长的一段时间。每一秒都成了煎熬,他不明白,这样的伤口,他见得多到麻木,战场上,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哪个没见过,自己身上,深及见骨的旧疤也有很多,却从来没象此刻这般,明明伤在别人身上,却痛的自己整颗心都拧了起来……
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将成玉神游出窍的心思拉回,才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抚上祁然的眉心,一下一下的抚着,将上面拧成“川”字的痕迹一下一下的压平,然而只要自己手指一离开,祁然的眉立刻又拧紧,于是就那么无意义的较劲一样的继续重复这个动作,拉锯一样的往复。
瞪着自己自有意识,不经大脑就动作的手指,成玉茫然的起身,将正要进屋送东西的侍从截住,把温水毛巾药物一股脑的接过来,足下微动,已经将房门合紧。
将干净的毛巾沾上水,小心的擦拭伤口上已经凝固的残血,每一下磨蹭都轻柔仔细的不可思议,看着污痕一丝一毫的化去,重现莹白,成玉只觉得自己的心也一点一点的在得到救赎,痛得不再那么厉害。
清洁之后,洒上药,包好,将裹成一团的手臂放回被子下,再仔细的掖下被角,确定锦被的重量不会压到手臂的伤口,将这一切都做完,成玉才缓缓出了一口长气。两只手臂,不受控制的轻颤着,要紧紧的捏成拳,才止得住势子。
也直到此刻,成玉才发现,仅仅是一个简单到闭着眼睛都能做好的伤口包扎,自己,竟然一直紧张的屏着呼吸才能做完。
懦弱的无法置信!
成玉简直要唾弃起自己来了。
这样的人,真的是那个立志马革裹尸的自己吗?
毛巾已经被丢进水盆里,沁出的血痕将一整盆水染得艳丽。
成玉只看了一眼就扭过头。
片刻后,又强逼着自己再把头转回去,紧紧盯着,不错眼珠。
仅仅是从他伤口上擦拭下来的血迹,就让自己整颗心瞬间抽紧,那感觉就象……就象那次的普门之战,身负重伤已经动弹不得的自己,眼看着对方举起屠刀,却连挪动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刀落下,清晰的知道自己将在片刻功夫后身首异处……手起刀落,自己曾经重复过无数次的动作,明明是迅捷如风,但在那一瞬间,由别人来施展……一切就变得玄奥起来。时间被无限时的拉长了,刀刃反射着阳光,刺目至极;平日里拂面的风,似乎在那一刻也有了实质,下劈的锋利,一点一厘的破开虚空,循着一条裂锦一样清晰可辨的脉络,斩下!
那是成玉生平第一次感觉到恐惧。
并非出于死亡的恐惧,而是在等待已知的结果,自身却无法抗拒,无力扭转,只能无奈等待的过程。
而现在,非关生死,仅仅是一道如此微小,比起自己见过的受过的,微不足道的不可思议的伤痕而已……
竟然能让自己重温那一刻的惊悚……
他……凭什么?
瞥了复杂苦涩的一眼,床上的祁然当然不会给他答案……
……
“成总管,成连回来了。”门外的人,大约还谨记着成玉不大好的脸色,连禀告事情,都小心翼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