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扬起脸,坦然地如是回答。
皇帝闻言眉头愈发拧得紧了,但没说什么,只是盯住她不放。
倒是嘉绶足足愣了好一会儿,整个人迅速萎靡下来,缩成委屈的一团。
那模样简直像是被主人抛弃的幼犬,随时都要“呜呜”地哭出来。
苏哥八剌瞧在眼里,也不知为什么,忽然一阵不忍心。
她的本意,并不是想伤害这个单纯可爱的少年。
何况,她已经回不去了。她是必须要嫁给他的。
苏哥八剌惆怅轻呼出一口气,略垂下眼帘,接道:“但如果这段婚姻能够使两国不再互相杀伐征战,可以使两国的子民和睦相处休养生息,那么我心甘情愿。我愿意嫁给您的儿子,做这一根维系和平的纽带,这也是真心。”
“你愿意把你的终身当作一场交易?”皇帝眼中闪过一抹怀疑。
“现在也许是。但如果您的儿子能够征服我的心,将来就不再是了。”苏哥八剌傲然扬眉,迎着皇帝审度的目光,近乎挑衅地反问:“您难道对您的儿子没有信心吗?”
皇帝略眯着眼打量这眼眸明丽的少女,静了一瞬,继而抚掌大笑。
“七郎,你听听。刘妃你也听听。”
他转而看向刘妃和嘉绶,意味深长。
嘉绶整张脸憋得通红,眼睛都要发直了。
刘妃则什么也不敢说,颇有些尴尬地微笑了一下。
苏哥八剌看着嘉绶红得发亮的脸,继续开口:“在我们草原上,威猛的勇士会去狩猎最珍惜的野兽,将兽骨和兽皮献给他心仪的姑娘,作为订立婚约的信物。”
皇帝点头道:“我们汉人也有三书六聘奠雁之礼。”
“我可以不要七皇子的聘礼,但我能不能向您请求一件事呢?”苏哥八剌当即果断接道。
“现今,因为战乱,两国是严禁通商的。但每年仍然有许多汉人的商队会冒死闯禁,来和我们蒙人做买卖,用钱粮茶叶换取马匹。如果我嫁给了您的儿子,能不能请求您撤销禁令,允许两国边境的商贸呢?这样您的子民就不必再遮遮掩掩,可以光明正大的将蚕丝、茶叶、瓷器等等只有中国才有的东西行商贩卖到北边和更遥远的地方,而我们的牧民也可以将草原上的骏马、羊毛、奶茶奶糕卖到中原来,甚至可以学习中国的文化。”
这是她早就想好的,她其实从来就没有想过索取什么聘礼,她的志愿要高远太多。
皇帝震惊地望着这个少女。
她的年纪看起来比他最小的儿子还要小上一点,但她所想的事,所说出的话,嘉绶已经拍马难追了。
但开放通商是大事,必须要内阁共议才可以做决定,即便他是皇帝也不能随便许诺她。
“你兄长提出的全部要求里,没有这一条。”皇帝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句。
“这是我的要求。”
苏哥八剌半点也不心虚,依旧昂首挺胸。
“我的兄长是一统草原的大汗,您的儿子战胜了他,他虽然认输,但永远也不会服输。所以他向您索要粮食、钱财、珍宝,想以此挽回些颜面。一旦将来,他喘过这一口气,就会再次扬起旌旗,再战胜负。哥哥认为战争是男人的荣耀和功勋。但我不这样认为。我希望不止在我有生之年,而是世世代代,我们永远都不用再打仗。让我们的子民可以睦邻友好,善待彼此,一起过上更好的生活。”
说这些时,她的眼中闪耀着灼灼光辉,就仿佛已经看见了美好的愿景。那神情使得她整个人都似在发光。
皇帝再一次细细打量苏哥八剌。
“这些是谁教你的?朕也和鞑靼人打了很多年的交道了,你们鞑靼人信奉的是狼吃羊。狼不会想和‘两脚羊’做朋友,今年不赶尽杀绝也只是怕明年没得吃罢了。”他忽然问她。
苏哥八剌微微一愣。
其实,也谈不上刻意教授。
只是那时候,她常常和甄大哥聊起这些,聊起她的无法开解的困惑和模糊懵懂的期望,甄大哥便会告诉她,有一条路,一定能为万世开太平。那是她梦想中的故乡。
这或许,就算是言传身教吧。
但汉人的皇帝为什么忽然问起呢?
这个人,杀死了甄大哥所有的家人,她知道的。
那么她能不能够把甄大哥的事情都告诉他?如果她说了,会对甄大哥不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