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哥八剌沉思一瞬,“这个人的名字,陛下恐怕不会太想听到。”
“是甄贤。”
皇帝一脸的毫不意外。
“甄贤在你们那儿的时候,都做些什么?”他又继续追问她。
苏哥八剌眸光闪烁,微微撇嘴,“也没有做什么,我哥哥总是骂他,嫌他不识时务,‘苏武牧羊’。”
皇帝再问:“他为什么要教你这些东西?”
苏哥八剌想了想,“因为甄大哥他说,希望我哥哥能够‘永不南下’。”
这个小姑娘何其聪明心细。
她在保护甄贤。
皇帝忽然觉得好奇。
他对甄贤的印象,还只停留在当年,金銮殿上,钦点探花的那个俊秀少年。
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能耐,竟能这么轻而易举收服人心?
不仅是嘉斐,还有蒙元的公主,甚至连嘉绶也对他夸赞不停一口一个“甄先生”。
然而仔细想来,毕竟是蕴礼的儿子啊,又有什么可奇怪的呢。
又或者该说,不愧是蕴礼的儿子吧……
心头骤起惆怅,皇帝神色凝重,缓声叹息。
“‘永不南下’。你觉得可能吗?”
苏哥八剌静思一瞬,反问:“人都不可能长生不死,但您会因此而不想努力活下去吗?”
她说得没错,是人总会有渴望,总不可能完全断绝执念,想让一个活人彻底理智,绝不去做明知不可能之事,本身即使不可能。
相反,有些时候,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才是绝勇。
皇帝刹那苦笑。
他忽然明白嘉钰冒险把苏哥八剌带进宫中的真正企图。
若非嘉钰安排,他可能根本不会有兴趣特意召见这个草原献来的联姻工具,自然也就无从得知她是何等的聪慧勇敢又端方美丽。
嘉钰是在以这种方式,逼迫他去正视,去承认,也许在表面看来嘉斐着实时不时就会做一些在他看来十分出格、失控,甚至根本不该做的事。但嘉斐始终还是有分寸有考虑的,尤其不会当真去伤害自己的兄弟。
何况他也能看见嘉绶眼中的温度。
那是少年思慕一往情深的眼神。
嘉绶是那么喜爱这个姑娘。
这几个孩子虽然给他惹出太多意外,甚至是麻烦,却也有许多惊喜。
他们真的都已经长大了,开始想要挣脱束缚,一鸣惊人。
这种感觉太复杂了,欣喜夹杂着忧虑,难以言表。
但也许他是可以期待的,这个草原来的姑娘,或许会给嘉绶带来完全不同的改变。
“朕知道你们鞑靼的海都满夫人,听说她曾经将你的兄长装在箭袋里,带着他征战草原,助他诛杀仇人踏平诸部,辅佐夫君成就了一番伟业,是威名赫赫的贤后。朕希望你,有她的风范。”
皇帝深深看了苏哥八剌和嘉绶一眼。
当然这一番话,他是特意留在支开嘉钰以后才说的。
第60章 二十四、父子君臣(2)
此时深宫,风云暗涌,而彼处的北镇抚司诏狱中,甄贤也正愁得拧眉不舒。
倒不是被人亏待。
亦不是担忧前途未卜。
而是靖王殿下……实在让他有点吃不消。
并不是靖王殿下和李御医讨药的那档子事。
虽然当事时,十分不乐于让人围观私事的甄贤着实很受了一记惊吓,事后也难免嗔怨几句,但心里还是清楚的,靖王殿下只是故意做戏给陈世钦的耳目看罢了,并不是当真要这么不分时间场合轻重地折腾他。
靖王殿下也就是把靖王府的厨子全一起搬到了北镇抚司罢了。
一日三餐,精烹细煮。镇抚司上下都跟着沾光,开心得上职都比往常积极了百十倍,恨不得不然靖王爷这辈子就别回王府了。
王爷说,他太瘦了,得补补,于是填鸭一样按着他吃,撑得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圆了几圈,每天按着肚子动换不能。
这架势,哪里是养伤,要不是因为他脑子还没被撑坏,多半要怀疑自己是在养胎。
王爷还威逼利诱百般哄骗地企图劝他喝鸡汤,且还一定要亲自喂他。
但他多年茹素,实在闻见半点荤腥味就难过想吐,每每汤碗还没送到嘴边,就先捂着嘴作呕去了。场面总是相当微妙。
每天来问诊的李御医,表情也总是相当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