拣尽寒枝_作者:沉佥(155)

2018-03-20 沉佥

  甄贤实在有点伤脑经。也不是害怕什么闲言碎语,而是他真的……实在吃不下了。

  可无论他怎么跟嘉斐说,嘉斐就是不信,若他说得急了,就拿些“你看你瘦的,不多吃点长点肉摸着都硌手”之类的浑话来堵他的嘴,气得他实在没法说了。

  然而一丝贪恋,却还是藤蔓般在心底悄然攀爬。

  这样的日子若是能久一点……该多好。

  甄贤觉得他大约是疯魔了,才会生出这种不切实际的可笑念头。

  是九天的雄鹰、瀚海的苍龙,就不该屈居樊笼困于浅池。靖王殿下不是也不能做一个悠闲度日现世安稳的人。

  诏狱一方狭小空间近乎与世隔绝,他于是总忍不住回忆起往事,忆起那些两小无猜无忧无虑的前尘。

  太过念旧,是脆弱松懈的征兆,不好。也许只是因为受了伤,历经生死,才让他感慨丛生。

  但有时候,甄贤便是会忍不住想,假如当年他的家人不曾蒙难,他不曾被迫流徙岭南,他和殿下能不能永远留在天真烂漫的那一刻?

  答案必然是不能。

  理智是一把淬毒的刀,锋利地切碎所有幻念,毒入骨,妄难绝。

  甄贤不由蹙眉,看嘉斐坐在他身边仔仔细细亲手剥一颗鲜嫩多汁的橘子,一面忧心一会儿殿下又要把这橘子塞进他嘴里,一面又挪不开视线。

  那是一双挥斥天下的手,如今竟然在给他剥橘子。

  “殿下你怎么一点也不着急呢。”甄贤不忍一声长叹。

  “急什么?有什么好急的。”嘉斐一边把上好的吴盐撒在橘瓣上,眼也不抬地问。

  这问话堵得甄贤好一阵无语凝噎。

  殿下比少时从容太多了,既然做了选择,想来该是早有准备。

  这分明是好事。反而是他,年纪越长,越不能稳重把持,心魔疯长。

  他也不知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心里始终被不安笼罩着。

  那忧愁中有一点茫然的眼神望得嘉斐一阵失笑,果然将盐滋好的橘子塞进他嘴里,柔声哄慰。

  “别想了,船到桥头自然直,柳暗花明又一村嘛。”

  橘肉绵软,汁液丰盛。

  甄贤含着那一瓣橘子,无言地望着嘉斐,唇上沾染的些许橘汁微微泛着一抹亮色。

  嘉斐回看他片刻,目光在这欲滴唇色间流连,忽然就倾身凑过去,浅浅在他唇上啄了一下。

  唇齿间残留的汁水清甜中隐隐一丝微酸。

  甄贤浑身一颤,瞳中几乎溢出一汪清泉,下意识要往后退缩。

  但嘉斐已牢牢将他抓住了。

  他把他推在软榻上,小心避开伤口,缠着他唇齿厮磨,由浅及深。

  自甄贤重伤以来,两人已有许多时日不曾亲昵相触,如今浅尝辄止,难免情不自禁。

  甄贤眼眶湿热,晕乎乎推拒了两下,但根本推不动,又无处可逃,只得顺着嘉斐的力道渐渐放松下来。

  他闭着眼。

  黑暗之中,仿佛天地间只余下他们两个,可以抛开一切枷锁禁锢,只单纯感受每一存融入发肤的彼此。

  他正神迷心荡,嘉斐动作却忽然顿了一下,继而直起身。

  “四郎,你怎么来了?”

  甄贤闻声一惊,下意识睁眼望去就看见嘉钰正静静靠在门口,都不知已在那儿站了多久,看了多久。

  简直无地自容。

  甄贤臊得从脸一直红到脖子根,连忙扯了一把自己凌乱的衣衫,却发现自己根本是敞着怀的,腰带早不知去了哪里。

  嘉斐倒是没觉得有什么,随手牵了条薄丝被过来把甄贤盖住,又理了理自己前襟,嗔道:“过来了怎么也不言语?还是走路没半点声音。”

  “二哥是不想瞧见我?”

  嘉钰挑起眉,“嗤”得笑了一声。

  “枉我还替你担惊受怕。既然靖王殿下在这儿过得挺滋润的,那做弟弟的就不打搅哥哥的雅兴了。”

  他转身一甩袖子就要走。

  “嘉钰回来!”嘉斐连忙喊住他,“父皇有旨意?”

  “我是你弟弟,又不是传旨的宦官。”嘉钰沉着脸,刻意把“我是你弟弟”这句咬得特别重。

  “父皇要召见了?这么快?”嘉斐怔了一瞬,有点难以相信。

  他原本以为父皇这气没个大半年是消不了的。

  “嫌快你别去。”嘉钰撅起嘴,眼神闪烁,又愤愤补了一句,“王爷都乐不思蜀了,谁还管得了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