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嘉钰对他的好……
思及此处,他不自禁一叹,视线虚实,忽然,见嘉钰不知何时已睁开了眼,正望着他。
“累么?”嘉斐问着,伸手试了试嘉钰额头。
“累。但既然是为了二哥,舍命也无妨。”嘉钰坦然应道。他倚在榻上,只把双眼一瞬不瞬看牢嘉斐,又问:“二哥你打算如何做?”几乎只剩口型,轻得完全听不见了。
嘉斐意会,不动声色瞥了一眼不远处泉上苍柏,出其不意从袖中摸出一支镖来,猛刺入自己胸口。
“二哥!”事出突然,嘉钰也丝毫没有防备,下意识惊呼一声,猛起身抱住嘉斐。
众侍卫闻声涌来。
几乎就在同时,苍柏树后一道身影闪出,夺路而逃。
随行护卫的杨思定、张思远也前后脚奔来,见状忙传御医。
嘉钰见他二人还楞在原地,忍不住怒斥:“还不去追刺客?都盯在这里作甚?”虽说二哥这一下是自己戳的,但总还是为了这帮阉奴,瞧着便心头起火,巴不得这些没种的东西滚得越远越好。可当真叫他们全滚了也麻烦……想着,他又含恨瞪了杨张二人一眼,强压一口恶气,缓下语声令道:“请张旗长去督办缉凶罢,杨旗长留下守着此间就够了。”
那张思远抬眼看了嘉钰一眼,应声便去了。杨思定自以为得了四皇子殿下青睐,整张脸又都泛起光来,嘉钰嫌他,故意叫他领人围成圈,脸冲外把四面八方都盯牢了,不许碍着御医给靖王爷理伤,他也浑然无觉照办得很是欢喜。
御医替嘉斐将镖起出来,查视下说,镖上无毒,但伤口很深,好在未伤筋骨脉络,略作处理毕了,便请二位殿下速往寺中厢房去医治歇息。
安置妥协后不久,张思远回报,说没追到刺客,也不曾见人下山去。
嘉斐命侍从请张思远入厢房中详谈,那杨思定本还想跟进,被侍从拦了,只叫他在外间守着。
待张思远到了跟前,嘉斐才从榻上坐起身来,只随意披了衫袍,胸口处的白纱红血还能隐隐窥见踪影。他将众侍也斥退了,独留下嘉钰和张思远两个,静了片刻,才开口问:“陈公今日怎么没在?”
张思远本以为他要问追拿刺客之事,忽然听他提起陈思安,不由怔了怔,应道:“陈公今日不适,是告了假的。”
“我还以为,不在这里,该在卢公那里。原来病了。请御医去看过了?”嘉斐继续道。
张思远道:“不曾。陈公说没什么大碍,歇一天就好了。”
嘉斐微笑,“那就好。今儿个辛苦张公了。这一路跟着,不知张公以为,灵岩景色如何?”
如此东扯西拉的,张思远一时难以断定他究竟是要说什么,不由试探着问了声:“王爷?”
嘉斐依旧笑着,让嘉钰替他倒了杯茶,细细品了一口,转着玲珑剔透的玉盏,缓缓接道:“早听闻,灵岩之妙,妙在藏巧,看似普通,其实内中别有洞天。今日一见,深以为然。”
张思远闻之眸光一烁,没有应话。
嘉斐也不逼他,而是忽然又转了话锋,愈发笑得高深,“日前在织造局,张公一定觉着小王与四弟根本就是无理取闹的纨绔子弟,十分厌恶。”
张思远肩头微震,忙躬身拜道:“小人不敢。”
嘉斐轻笑:“无妨。张公做得对。事后小王也觉得不妥,让张公见笑了。”
张思远垂着头,又躬身拜应:“王爷严重。”
这姓张的果然沉得住气,倒也确实可算非同寻常了,难怪父皇让他来暗查江南织造局。嘉斐将这侍人上下打量一番,依旧闲聊般笑道:“但如此一来,倒是撞上件奇事。张公可知道,四弟当日要走了一名绣娘?”
张思远点头道:“小人知道。”
嘉斐道:“此名绣娘向四弟与小王说,这苏州府,竟有人敢往万岁脸上抹黑。小王觉着,该知会张公才是。”
张思远眉目一惊,挺身先往正东拜了一拜,才肃然向嘉斐道:“王爷还请谨言。小人不过是个奴婢,此等大事,若是属实,当恭请圣裁,若是诳语,那就其心可诛了。”
“兹事体大,其中究竟,恐怕得劳动张公亲自查问才是。”嘉斐说着,轻击一记手掌。应声,一名侍女袅袅婷婷从屋内屏后转出身影来,拜在座下,正是绣娘萧蘅芜。嘉斐看一眼蘅芜,再看张思远,低声道:“我兄弟两个是皇子不假,但要说离圣上最近的,到底还非张公莫属,小王又怎么敢越俎代庖呢?”这一回话音里已多了几分意味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