拣尽寒枝_作者:沉佥(182)

2018-03-20 沉佥

  想从前,二哥一向只对自己一个这么用心,如今甄贤回来了,二哥的心顿时就全扑在甄贤身上了,竟然还为了这个甄贤低声下气地来求他哄他,让他也每天跟着去麟文阁,丝毫也不担心他累着、伤着了。而他竟然也就真的乖乖拖着这不知道几时就会一口气接不上来的身子,来帮二哥照看着甄贤,讨二哥的欢心……

  嘉钰忽然觉得自己简直比父皇那些失宠的妃嫔还不如,明明知道这想法荒唐可笑,也还是忍不住生出几分“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的哀怨。

  虽然心里也清楚明白得很,从来没有什么“新人”、“旧人”,只有一个甄贤,他这个“弟弟”压根是连做“旧人”的资格都没有的。

  嘉钰心中积郁,面上自然也难有好颜色,看甄贤也左看右看不顺眼。

  这个甄贤就算在自己车里都还直着腰背绷着劲,坐得端端正正的,也不知道做给谁看,白白浪费二哥给他准备周全的心意。

  嘉钰想着来气,干脆把甄贤闲置一旁不用的软枕抢过来恶狠狠抱着。

  “二哥怕你一个人在宫里受刁难,小七又是个靠不住的,所以让我来照看着。没想到第一天就这么折腾,看来我是没好日子过了。”

  他嘴上说着如斯抱怨的话,甚至都未察觉其实自己早已泄露了那一点外强中干色厉内荏的情绪,根本是像个没糖吃的孩子一样在冲甄贤发火撒娇,那有半点面对“外敌”的凌厉锋芒。

  甄贤一时哭笑不得,又觉得心疼得很。

  在旁人眼中,靖王殿下待四殿下极好,莫说身为皇子,便是寻常兄弟之间也十分难得。然而甄贤却时常觉得,殿下的这种好当真是残忍至极、自私至极。

  倘若殿下能够对四殿下不好,四殿下恐怕也不会被死死困在这种进不得退不能的尴尬境地,饱受煎熬。

  然而他也知道,靖王殿下是没法对四殿下不好的。无论趋利,或是从心。

  他听着嘉钰一路大倒苦水,想了又想,小心翼翼开口:“其实,四殿下既然身体不适,就不必——”

  “怎么你还不领情了?”

  嘉钰闻言顿时吊起眉眼,警觉地狠狠瞪住甄贤。

  “你不许去对二哥胡说你那些歪理。不然回头二哥又要误会我欺负你了。”

  甄贤话没说完就被顶了回来,只好乖乖闭嘴听着。

  坦白说,直到方才嘉钰不依不饶地“整治”那些内侍,他都觉得四殿下虽然聪明果敢,却有些仗着身份尊贵,刁蛮任性过头了。他甚至一度有些头疼和嘉钰相触,只想尽量避退了事。

  然而就在这一刻,当嘉钰硬挤到他的车里来对着他发牢骚,甚至教训他,他终于确定,四殿下并不似外表看来那样尖锐,恰恰相反,那些坚硬之下包藏的柔软如此可爱,哪怕是那些毫不客气的刺也充满了俗世红尘的烟火气。

  比起他自己的思前虑后,四殿下才活得嬉笑怒骂,更像个活人,甚至有许多个瞬间,都叫他羡慕不已。

  他自看着嘉钰心生爱怜,哪知道嘉钰心中完全是别样想法。

  嘉钰其实就是诚心想要气甄贤,想压过一头去给自己找回点颜面。

  他生在皇家,看惯了尔虞我诈人心阴暗,耳濡目染全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是争权夺利的凶残野蛮,压根不相信这世上真能有人不追名,不逐利,不计一己荣辱得失,处处为旁人着想一二。所谓大奸似忠,大伪似真。嘉钰觉得甄贤全都是装的,是伪善。

  他还觉得二哥完全是鬼迷心窍被这个甄贤骗了。

  什么狗屁倒灶的“拣尽寒枝”……他就是喜欢刻薄这个人,偏要激惹他,想看他终于忍不住撕下画皮露出血肉模糊的本相,那才叫快活。

  万万没想到,甄贤竟然安安静静坐在边上,看着他,唇角一抹浅笑满是爱怜,俨然看见了什么可爱的小动物。

  这迷之微笑简直叫嘉钰大受刺激,险些在车里跳起来,忍不住拔高了几分音量。

  “那些人传你那点是非,毁的都是二哥的清誉。我今天不撕了这两张嘴,叫他们知道胡说八道的下场,明天还不知道要沸沸扬扬成什么样子。你怎么还一个劲拦着我?你不在乎别人怎么说你,好歹替二哥想想。同理,你不给那些和你套近乎的朝官好脸,他们也会觉得是二哥瞧不起他们。你爱怎样都无所谓,不要连累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