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殿下每每小心翼翼,好像他是雪做的,捂在心窝里都能化了,实在让他也无奈得很。
甄贤主动褪去外袍,又仔细解下裹伤的绷带,露出新长好的嫩肉。
嘉斐细细替他擦了身子,换好伤药,又盯着他把药汤喝干净了。
喂小贤喝药是全然不同的。
以往伺候嘉钰,总得蜜水、蜜饯、糖豆子全部备齐了,再抱着哄上许久,直哄得药都快要放冷了,才能把药送下去。
小贤虽然也不是不怕苦,但比起嘉钰可算克制太多了,每每自己皱着眉一口一口努力往下咽,反叫人心疼不已。
也不知究竟是怎么了,先是四郎,后是小贤,他与谁亲近,老天爷便好似偏要格外为难谁,弄得一身伤病,整日离不开药罐子。
嘉斐眼看着甄贤的药碗空了,便将他扶起来,哄着他早些上床去休息。
甄贤顺从地任由他脱了鞋袜,躺在床上,却仍是大睁着眼,难以成眠。
“睡吧。外面有玉青他们守着,不用担心。”
嘉斐便自己也宽衣解带爬上床去,将他搂在怀里,一边安抚轻拍着他,一边如是哄慰。
甄贤缩在他胸口,良久沉寂,轻叹一声。
“殿下当真决意要收编这一路匪徒么?”
他忽然如是问,嘉斐似没有料到,略诧异地看住他。
“这些悍民比官军还能打,收了他们,多一支善战之师助力东南,少一路匪寇为祸乡里,不好么?”
甄贤垂着头,暗自咬唇,“匪毕竟是匪,都是些亡命之徒。”
他显然是在担心什么,却又不愿明言,所以才这般闪烁其词,说出些生硬牵强的理由。
嘉斐不禁失笑,紧了紧手臂,愈发抱住他,道:“就是要不怕死的,才打得了硬仗。古来盗匪罪犯充军者不胜数,军功洗罪者不胜数,何况这些人只不过是逼上梁山,给他们一个机会,未必不能出名将功勋。”
“正是因为逼上梁山……”
甄贤话到一半又咽了回去,仿佛自己也觉得荒谬,良久,只得又重重叹一口气。
“这是陆澜的人马——”
他到底还是把这句话说出来。
嘉斐为之一静。
“你怕陆澜对我不利。他没那个本事,也没那么蠢。”
然而这回答丝毫也没能让甄贤宽下心来,仍旧皱眉屏息。
嘉斐静了一瞬,伸手撩起甄贤散落肩头的长发,深深望住他。
“小贤,你很在意那个姓陆的?”
“不,我只是……”甄贤脸上顿时一涨,下意识反驳,却又语塞得不知该如何自辩才好,只能尴尬说道:“我觉得他好像……有些奇怪。”
“在我看来,倒是一点也不奇怪。”
嘉斐凝视他许久,不由苦笑,暗叹一瞬,便干脆将话说出来。
“他喜欢你。或许也不是别的,就是一点单纯的相惜之情。但是他喜欢你,将你引为知己。所以才因为你舍弃他而心生怨愤。他倒是眼光不错,难怪有纵横一方的本事。”
他如此坦白毫不掩饰。
甄贤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显是想竭力否认,撇清,却终没能发出声音。
嘉斐摇头宽慰他。
“你这么好,他喜欢也是应该的。我又没那么小气,有什么不能和我说。”
他深吸了一口气,安静片刻,才怅然苦笑。
“可是小贤,你可曾喜欢过他?”
小贤自己或许还未意识到,他对陆澜的意识已然远超过其他普通路人。
当然是因为他心善且自律,不能容自己违背诺言。
但更是因为陆澜其人深深地刺痛了他,令他在无意识间对这个人产生了认同感和亲近感,因而特别在乎。
“你也喜欢他。至少他曾让你动心过。你高看他一眼,所以才格外在意他。也所以,才会对他有承诺,有愧疚,才会因为他辜负你的期许而发怒。”
嘉斐很是惆怅感慨地做下结论。
“果然我还是弄死他算了。”
“殿下!”
甄贤终于忍不住地叫出声来。
殿下最后那一句当然是随便说说的,或者成心说来吓唬他,这一点自信甄贤总还是有的。
然而即便如此,能让殿下说出这样的话来,已是十分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