拣尽寒枝_作者:沉佥(47)

2018-03-20 沉佥

  “甄贤,你既不能为我所用,我只能杀你!”巴图猛克咬牙切齿地瞪着甄贤。

  甄贤闻之纹丝不动,依旧扯着那一丝轻快笑容,反问:“甄贤人头在此,王子想要容易,何不亲自来取?”

  但巴图猛克并没有像从前无数次那样嗷嗷大叫着蹦起来。

  他只用目光死死咬着面前孤零零的南人。

  才几天不见,甄贤又黑瘦了许多,穿得也缺胳膊少腿儿的,愈发破落得不行。

  然而就算是破落至此的模样,这人也依然昂首挺胸地立在那儿,披着渐至银白的月光和星光,高傲如熬不败的雪鹰,眼中依旧灼灼不熄,仿佛随时都能振翅冲天,重翱九霄。

  巴图猛克不想承认,他就是喜欢这南人这副模样。

  但他也恨透了他这副模样。

  既然甄贤在此设伏于他,他更不能贸然一头撞进去,必须等待自己的主力大军跟上以后再继续推进。

  “我就不信你真能上天去!”巴图猛克愤愤咬牙啐了一声,抬手示意己部小心后撤至百里开外安营扎寨,等待主力大军会合,尤其务必小心戍防,以免汉人趁夜偷袭。

  甄贤坐在马背上,静静看着巴图猛克领着鞑靼人的先锋军绝尘而去,脊背挺得笔直,近乎浑身僵硬。

  他能感觉到自己紧紧攥住缰绳的手在无法抑制地颤抖,还有额角漏下的汗珠。幸亏天色已然昏暗,否则他这铤而走险的一曲空城计恐怕不能蒙混过关。这是天佑。

  他死死盯着巴图猛克撤走的方向,确定那小王子不会忽然去而复返,而后回马飞快向着那片丘陵奔去,很快在林中寻到已然会合的七皇子和白皓仁。

  七皇子嘉绶已经吓得满脸都是泪痕,拼命强忍着才没嚎啕大哭出声,看见甄贤回来,张张嘴什么也没说出口,就扑上去一把先将他抱住。

  反倒是白皓仁惊讶得跟活见鬼了似的,圆瞪着眼指着甄贤,吭哧吭哧喘了老半晌粗气儿,才愣愣喊了一声:“军师?你没死啊?!”

  “呿!你才死了!”童前从后头一巴掌把还瞠目结舌的白总兵抡到一边去,一手扶住甄贤,把方才白皓仁告诉他的话又转述一遍:“旗子倒是带得多,其实就三百人,打起来肯定没戏。王爷说了,让咱们去逐虎堡,有援军接应。”

  “那就去逐虎堡。”甄贤点点头,“把旗帜全留下,插在林间故意露出点边角,做成还有大军设伏于此的模样。插好马上趁黑走,耽搁久了等巴图猛克反应过来就走不了了。”他立刻做了部署,而后又看向那三十余个一路逃来的边民,不由苦笑,“你们若继续跟着我走下去,一场硬仗在所难免,不如就此一路往南不要回头,鞑靼人意不在你等,不会去追的。”

  那些个边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说话,却也不走,末了推出一个最壮实的小伙儿,憋红着脸向甄贤道:“我们的命是甄公子救回来的。粗人不会说啥好听的。公子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

  甄贤不由一怔,忆起不过才数日前,也同样是这些人懒洋洋地蹲在鞑靼人的羊圈里质问他国家兴亡于己何干,而今竟已判若两人。心里骤然说不出什么滋味,只是烫得叫他莫名有些想掉眼泪。

  待巴图猛克次日再三犹豫困惑以后才发现那些丘陵树丛中的旌旗全是伪装时,甄贤已经又一次从他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地逃了。

  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地被猎物戏耍于鼓掌,简直奇耻大辱!巴图猛克又是震惊又是气急,青铁着脸命探马带着猎犬继续搜寻那些南人留下的踪迹,誓要将他们撵上了碎尸万段。

  后世史书称,皇七子嘉绶领三十余人突出重围返回北疆,与朔州总兵白皓仁部三百勇士会合,以智计将鞑靼“小王子”巴图猛克五万铁骑引至逐虎堡。时为靖王的武宗皇帝早已安排五千精兵埋伏于逐虎堡,趁鞑靼人不备突然杀出,由侧翼斜插奇袭,打得鞑靼人措手不及。武宗皇帝更两次调遣奇兵,层层递进,以不足二万敢死勇士牵制了鞑靼人五万精兵,完成了兵力调配,终于应州对鞑靼人造成前后夹击之势,并亲自领圣朝边防军主力由阳和直奔应州,增援皇弟,于应州城外与鞑靼人一决死战,击溃了巴图猛克五万精骑,迫使巴图猛克仓惶北退。一战扬威,鞑靼人十数年未敢来犯。

  史笔白描,极尽苛简之能事,依然可见这场旷古奇今之战的恢宏震撼,可见史官对这兄弟协力抗击鞑虏靖绥边疆之战的无限溢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