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陈设俱已被收拾得齐整,备着干净的衣物、热水,还有伤药。
除了他离开前翻看到一半的《柴扉小札》还原样摆在桌上。
这情形叫这几年在关外自生自灭的甄贤好一阵不适应,怔了片刻,才慌忙去拽住嘉斐那只已经自在解衣宽带的手。
嘉斐胸前的那处伤果然又裂开了,鲜血渗出来又凝成了干涸血块,把浸得殷红的里衣黏在了创口上。甄贤手软得拧着巾子擦了半晌也没能将那血红发黑的衣料弄下来。最后反倒是嘉斐自己没了耐心,索性大手一撕,直接连着血痂给扯下来。
“殿下!”甄贤吓得脸都白了,赶紧按住那又开始不断涌出血来的伤口,直觉得自己手抖得厉害。
后怕。
连日克制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再也无从压抑得爆发出来。
为何要做这样冒险的事?
为何不事先商量一二?
为何如此孤注一掷以命相搏?
心底有那么多疑问,甚至是怒意与疼痛,临到嘴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无法责难。
甄贤努力攥紧了拳,咬牙忍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
“不疼。不疼。”嘉斐顺势将人搂进怀里,轻声哄慰。
甄贤隐忍许久才终于将哽咽强咽回去,胡乱抹了两下脸颊泪痕,轻柔替嘉斐清理了伤口,取过绷带和伤药来仔细缠好。他将掌心按在那处伤口,静静数着平稳强劲心跳,良久才终于平复下来,低声问:“怎么弄的?”
“为你弄的。你怎么还我?”嘉斐唇角噙着笑凑上去,低头轻轻抵住他前额。
甄贤怔了一瞬才反应过来这人原来是在调笑,顿时脸上一热,扬手想要将人推开,却又顾虑他伤势,不由僵了。
嘉斐便又将他手抓过来,送到唇边浅浅啄吻。
酥麻从指尖传来,湿润而温暖,令人心痒到忍不住叹息。
甄贤难耐地咽了口唾沫,努力企图缩回手。
“几位大人还在等殿下说正事。”
“等着罢。小王子回去扑后院的火了,且没法儿再杀过来呢。”嘉斐哪肯就这么放开,反而将人半推半拽得撵到卧榻上,就倾身压住了。
甄贤心里一慌,忙反拽住靖王殿下那双不安分的手,急急又道:“那苏哥八剌别吉的事——”
“你不是让七郎去照看她了么。有七郎在,还能委屈了?”嘉斐笑着打断他,略眯起眼盯住他窘迫羞赧的慌张欣赏了好一会儿,忽而伸手抚上他面颊,愈发深深看进那澄澈眼底,“小贤,你可是心疼那鞑靼小丫头?”
甄贤气息骤然一窒,迟迟不能应话。
颈嗓如有火烧,痛得发不出任何声音。那是心深里强自按下的烈火。
二殿下是此世间最了解他的人,所以殿下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他并不乐于利用苏哥八剌,却还是将那个烂漫少女推上了献祭的火刑柱。
他到并不担心七皇子会薄待苏哥八剌。七殿下生于天家,却是罕见的赤子之心,温柔又剔透,与王女相逢于危难,心中生出的情意早就满溢得人尽皆知了。
可苏哥八剌自己又如何想呢?
那个忤逆兄长逃离部族只为送他平安南归的小姑娘,是否当真愿意从此远离故土成为政治联姻的工具?
可笑他自诩读了万卷书习得兵家绝学,最后也依然要牺牲一个无辜少女的意志与心愿以解燃眉之急。
或许,人活于世本就没什么意志、心愿可言,都不过命数罢了……
心中遽然一阵消沉,甄贤不由垂下眼帘。
那模样嘉斐看在眼里,当即捏住他下巴,半强迫地将他脸庞扳过来使他面对着自己,低声嗔道:“你人是我的,命也是我的,心里便只能想着我,不许多想旁人的事。”
分明是蛮不讲理的说辞,偏偏从这人嘴里吐出来却不觉得霸道可笑,反而有种微妙的满足感。
“殿下……”
甄贤心尖一软,才开口已被堵了嘴。唇舌甜腻湿滑的搅缠很快让他的意识缥缈起来。他本能地收紧双手,抱住那熟悉又陌生的精壮身体,宛如溺于黑暗之人抱住了天地间唯一的光。
嘉斐也紧紧抱住他,极尽缠绵,于巅峰上不断亲吻那双如画眉眼,直至彼此力竭也不舍得分离。
他只拥着他,轻柔摩挲着他柔韧纤瘦的腰,听着渐趋平稳的心跳与吐息,沉沉开口: